《行走在暴風雨中的人生》

《行走在暴風雨中的人生》

再過幾日,就到年尾了。冬天大概已經到了吧。

有些城市,已經下起了雪,早早地進入了冬季。去年的冬天來的很早。我家所在的小城鎮,卻一直陽光明媚,未曾見冬的一絲跡象。於是,人們發牢騷了,他們希望下一場雪。外面的人們卻在抱怨冰凍的寒冷。

我就讀的大學所在的這座城市,離我的家鄉並不遠。因而,對於冬天,人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家鄉小城鎮裡的冬天,顯得很安詳。人們有條不紊的生活著,與大城市的節奏全然不同。這裡的人們,茶餘飯後,喜歡在自家的陽台上曬曬太陽,嘮嘮家常。街道上過路的行人,都不緊不慢的走著。安逸的日子讓人心裡很舒坦,人們從來不會為生活而擔憂。我們家的生活,也變得平靜了許多。

去年的周末,我回了一趟家,也為了順便散散心,放鬆一下沉鬱已久的心情。一家人圍著火爐,吃過溫馨的晚餐後就看起了電視。晚上,天色突然變了,下起了暴雨。那本就是個難眠的夜晚,我也不曾感到一絲不安。停了電,我們全家便早早準備入睡了。

半夜裡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傳來了噩耗——我家做生意的地方失火了。那一切仿佛晴天霹靂,我的腦子頓時全都蒙了。父親趕忙騎著腳踏車頂著暴雨急速向市場騎去,我和母親便跑著緊跟在後面。

天空沉沉的,路上的燈光也顯得格外淒冷,我和母親裹上了厚厚的棉襖。穿過漆黑的街巷,淌著污濁的渾水,很遠的地方我們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焦味。

我和母親一路上跌跌撞撞到了市場。火光已經印紅了天際,污黑的濃煙滾滾從市場裡邊向外湧出,和那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遮蔽了所有的光線。市場內已經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觀看,幾輛消防車正在緊急地工作著。母親乍看那景象,霎時失去了理智,大喊著慟哭起來。等我意識過來,母親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突然間,一種強烈的恐懼感湧上我心頭,我扔掉雨傘,趕忙飛奔似的到處找尋我的母親。

火勢已經越來越大,向整個市場蔓延開來,焦急的人們都在緊急地搶救貨物。我顧不得眼前的危險,努力向市場的入口處跑去,試圖進入我家的門面搶救貨物,卻被消防人員一再拉住。我能看見裡面火紅的一團,被濃密的黑煙裹著,仿佛沸騰般的滾動著。那炙熱的空氣讓人近乎窒息,也讓我失去了最後的一絲氣力。

人群中,我看到了母親蹲在一個角落抽泣著,我的心竟不覺撕裂般的痛著,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母親。看到操勞半生的母親滿頭的白絲,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過去一些年裡,父母為了我們一家的生活,實在是很艱辛。望著視窗那熊熊烈火向外吐出的火舌,玻璃和木頭破碎的聲音,在那嘈雜的深夜裡竟讓我覺著十分的刺耳。我絕望極了,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然而,我只能用心默默地祈禱,卻什麼也做不了。記憶的截圖,一張一張從我腦中一閃而過,卻又觸摸不到。假如我們的人生只是一齣戲,為何情節亦需如此跌宕?

我出生在農村,父母祖祖輩輩都以耕田為生。卻不料,在我七歲那年,家鄉發了一次特大洪水,將我家中的一切都沖走了,就連那原本為數不多的耕地都被一一衝毀。不得已我們住進了叔叔家中,吃著親戚救濟的糧食。後來,在舅舅的幫助下,我們一家才輾轉來到縣城。我的父母都沒有多少文化。起初的日子裡,家中的生活極其艱難。父母為了找尋工作,幾乎嘗盡了所有的苦頭。最後,總算靠做一點小本生意,勉強維持著家中的生計。

即便是這樣,我們一家人的生活也是十分拮据。在我剛升入國中的時候,父母用積蓄多年的存款在縣城買了一塊土地,將舊房子草草改造後就是我們的新家了。我們終於有了一個自己的家,漂泊的心總算可以安定了下來。近年來,家中的生意也終於走上了正軌,父母更是將所有的血汗都投入在了生意上。始料不及的是,那場大火將我父母所有的心血都毀於一旦。我們家唯一的經濟來源就這樣斷絕了。原本平靜的生活,再次在暴風雨里被沖刷地支離破碎。

回家的路上,我們都默默地走著,父親在前,我和母親在後,誰都沒有說話。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粗獷,但滴落在身上,卻也隱隱作痛。身上的衣服都已濕透,滲入到肌膚,心也涼了。

我努力為母親擋住風,她的身體已經冷的發抖。那個不眠夜,我和父親坐在客廳一言不發,香菸一根接著一根,母親躲在被窩裡哽咽著。

如果說人生是一個圓圈,我們果真又回到了原點。不同的是,我已經懂得獨自思索人生,重新規劃未來了。那一夜,我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結束了黑夜。黎明之後,一切都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