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范》家范卷五 子下

勿陷父母於不義

【原文】《書》稱舜“烝烝乂,不格奸”,何謂也?曰:言能以至孝,和頑嚚昏傲,使進進以善自治,不至於大惡也。

【譯述】《尚書》稱舜“烝烝乂,不格奸”,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說:舜非常孝順,能與心術不正的父親、不忠誠的母親、傲慢的弟弟和睦相處,他以孝行美德感化他們,又加強自身的修養,所以沒有流於邪惡。

【原文】曾子耘瓜,誤斬其根。皙怒,建大杖以擊其臂。曾子仆地而不知人。

久之乃蘇,欣然而起,進於曾皙曰:“響也!參得罪於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聞之,知其體康也。孔子聞之而怒,告門弟子曰:“參來,勿內。”曾參自以為無罪,使人請於孔子。孔子曰:“汝不聞乎,昔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嘗不在於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小捶則待過,大杖則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參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身既死而陷父於不義,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乎?殺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參聞之,曰:“參,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謝過,此之謂也。

【譯述】曾子鋤瓜,不小心斬斷了瓜的根。父親曾皙非常生氣,舉起一根大棍就向曾子的臂膀打過來。曾子摔倒在地,不省人事。過了很久才甦醒過來,曾子高興地站起來,走近曾皙問候道:“剛才我得罪了父親大人,您為教導我而用力打我,您有沒有受傷?”退下去回到房裡,曾子邊彈琴邊唱歌,想讓父親聽見,知道他的身體早已恢復了健康。孔子聽說了這些情況就發怒,告訴弟子們說:“如果曾參來了,不要讓他進門。”

曾參自認為無罪,托人向孔子請教。孔子對來人說:“你沒聽說過嗎?

昔日舜侍奉父親,父親使喚他,他總在父親身邊;父親要殺他,卻找不到他。父親輕輕地打他,他就站在那裡忍受,父親用大棍打他,他就逃跑,因此他的父親沒有背上不義之父的罪名,而他自己也沒有失去為人之子的孝心。如今曾參侍奉父親,把身體交給暴怒的父親,父親要打死他,他也不迴避。他如果真的死了就會陷父於不義,相比之下,哪個更為不孝?另外,你不是天子的臣民嗎?殺了天子的臣民,又會犯多大的罪?”曾參聽後,說:“我的罪過很大呀!”於是造訪孔子而向他謝罪。這件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父母有錯,耐心規勸

【原文】或曰:孔子稱色難。色難者,觀父母之志趣,不待發言而後順之者也。然則《經》何以貴於諫爭乎?曰:諫者,為救過也。親之命可從而不從,是悖戾也;不可從機時從之,則陷親於大惡。然而不諫是路人,故當不義則不可不爭也。或曰:然則爭之能無咈親之意乎?曰:所謂爭者,順而止之,志在必於從也。孔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禮》: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諫。不說,則與其得罪於鄉黨州閭,寧熟諫。

父母怒,不說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又曰:事親有隱而無犯。又曰:父母有過,諫而不逆。又曰: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言窮無所之也。或曰:諫則彰親之過,奈何?曰:諫諸內,隱諸外者也,諫諸內則親過不遠,隱諸外故人莫得而聞也。且孝子善則稱親,過則歸己。《凱風》曰:“母氏聖善,我無令人。”其心如是,夫又何過之彰乎?

【譯述】有人說:孔子認為察言觀色最難。察言觀色之所以難,指的是子女善觀父母的興趣愛好,不等他們發話就滿足他們的需要。既然這樣,《孝經》又為何以諫諍為貴呢?回答說:諫爭,為的是挽救父母的過失。父母的命令正確而可以遵從,子女卻不遵從,這樣子女就犯了錯誤。父母的命令有誤,子女不能服從卻去服從,這就會導致父母犯罪。如果子女不勸諫父母那就如同陌路之人,所以當父母言行不義之時,子女必須犯顏直諫。有人說:勸諫父母豈不違背父母的意願嗎?回答說:所謂諫爭,是在順乎父母的意願的前提下去阻止他們的一些不對的做法。而且一定要做到讓他們聽從自己的意見。孔子說:“侍奉父母,他們有什麼過失,只能委婉地規勸;如果意見沒有被採納,仍然要恭敬而不能有牴觸情緒,為父母操勞而無怨恨。”《禮記》說:父母有錯,子女要和顏悅色,柔聲下氣地勸諫。若是父母聽不進勸諫,子女就要更加恭敬,以孝心來感化他們,父母高興,子女就要再次進諫;父母不高興,那么與其讓父母得罪於鄉里朋友,不如頑強地多次進行勸諫。父母假如生氣了,不高興,把子女打得流血,子女也不能怨恨,仍然要孝敬父母。又說:子女侍奉父母親,可以為他們遮掩過錯,卻不違忤他們。又說:父母有錯,勸諫他們卻不違忤他們。又說:子女多次勸諫,父母還不接受,子女就要大聲哭泣,跟在他們的左右,這指的是已經到了毫無辦法的時候了。有人說:勸諫父母就會彰顯他們的過錯,怎么辦?回答說:在家勸諫,當著外人就要替父母隱瞞。在家勸諫,父母的過錯就能被制止;在外隱瞞,別人就不會知道父母的過錯。而且孝子總是把善行歸功於父母,而把過錯歸咎於自己。《凱風》說:“母親聖善賢良,我自己是個品德不好的人。”子女的孝心如果能這樣,又怎會彰顯父母的過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