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觀林詩話


東坡愛玉女洞中水,既致兩瓶,恐後復取而為使者見紿。因破竹為契,使寺僧藏其一,以為往來之信,戲謂為調水符,作詩云:“欺謾久成俗,關市有契繻。誰知南山下,取水亦置符。古人辨淄澠,皎若鶴與鳧。吾今既謝此,但視符有無。常恐汲水人,智出符之餘。多防竟無及,棄置為長吁。”此當與擇勝亭俱傳於好事者,非確論也。
《南史》:丘仲孚喜讀書,常以中宵鐘鳴為限。乃知半夜鐘聲,不獨見唐人詩句。
董慶夫云:“石懋敏若頃在都下除夜作詩云:‘索米長安久倦遊,寂無杯盎洗牢愁。歲除借問除何事,除盡硃顏與黑頭。’人以為有昔人減盡風情之讖,明年果卒。”懋有《杼林集》行於世,可讀者,皆汪彥章詩也。
暢當詩有云:“酒喝愛江清,餘酣漱晚汀。軟沙欹坐穩,冷石醉眠醒。”四句皆說醉,不覺煩也。
吳融云:“嘯父知機先憶鯯,季鷹無事已思鱸。”按虞嘯父為宋武帝侍中,帝從容問曰:“卿在門下,初不聞有獻替。”嘯父家富春,近海,謂帝望其貢獻,對曰:“天時尚暖,鯯魚蝦蚱未可致,尋當有所上獻。”帝撫掌大笑。謂為知機可乎?將子華別有所據乎?
唐人有《訪呂逸人不遇》詩云:“到門不解題凡鳥,愛竹何須問主人。”余甚愛其用事,然觀其意,乃大不重其人耳。
昔人有言,詩有三百四病,馬有三百八病,詩病多於馬病,信哉。高子勉能詩,涪翁與之詩云:“更能識詩家病,方是我眼中人。”此亦苦口也。
王立之云:“潘邠老《望漢陽》詩云:‘兩屐上層樓,一目略千里。’說者雲著屐豈可登樓,余以為不然。殷浩王胡之徒,秋夜登武昌南樓,聞亟道中屐聲甚夥,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非著屐登樓耶?亟道,今所謂胡梯是也。
唐《教坊記》云:“平人女以容色選入內者,原本女訛奴,今據《教坊記》正。教習琵琶、三弦、箜篌、箏者,原本三訛五,今據《教坊記》正。謂之搊彈家。”杜少陵詩有“弦管罷搊彈”之句。管非搊彈之物,或改為“弦管罷吹彈”,或改為“弦索罷搊彈”,然皆非本語。
一僧問王茂公云:“凡花皆經歲復開,東坡何為獨於梅花言返魂香耶?”茂公云:“以梅花清絕能醒人,非餘花可比故耳。”遂引蘇德歌及聚窟洲返魂香事為證。僧來從余借二書驗之,皆與梅花了不相關,遂憾茂公之欺。余為言其事見韓偓《金鑾密紀》,出內廷詩,有“玉為通體尋常見,香駝運動容易回”之語。其題云:“嶺南梅花,一歲再發。故作此詩,題於花下。”東坡云:“返魂香入嶺頭梅。”僧遂釋然。
劉向《列女傳》,以為《式微》之詩,二人所作,一在中露,一在泥中,衛之二邑也。或者以為聯句始此。
有題金陵永慶招提壁云:“余從師川同句法,師川舉近詩云:‘人言春事已,我言未遽央。試向後湖去,菰葉如許長。’”
半山酷愛唐樂府“雨打梨花深閉門”之句。
半谷云:“余從半山老人得古詩句法云:‘春風取花去,酬我以清陰。’”
半山嘗於江上人家壁間見一絕云:“一江春水碧揉藍,船趁歸潮未上帆。渡口酒家賒不得,問人何處典春衫。”深味其首句,為躊躇久之而去。已而作小詞,有“平漲小橋千幛抱,揉藍一水縈花草”之句,蓋追用其語。
李光祿元亮,兄弟數人皆雋才。元亮作《吊項羽賦》,追古作者。世稱其詩有“可憐三萬六千日,長作東西南北人”之句,特中鼎之一臠耳。
陸龜蒙有《蓬傘》詩云:“吾江善編蓬,圓者柄為傘。所至以自隨,清陰覆一墠。自吾為此計,蓑笠□□短。何須詣亭陰,風雨皆足緩。”此三家村擇勝亭耳。
元次山自序云:“帶笭箵而畫船。”注郎丁、桑荒切,今韻中不收。歐文忠公與涪翁皆於清字韻壓。
溫庭筠記狐書兩篇,其一詞曰:“正色鴻燾,神司化伐。穹施後承,光負懸設。哎論吐萌,垠倪斫截。迷陽郄曲,音隊霠乙林反。霾音埋噎。雀毀龜水,犍馳御窟。拿尾群狐,襪襪嗻嗻。湣音泯用秘功,以嶺以穴。抱薪代櫟,莽野萬茁。順律則祥,拂倫唯孽。壯虛無有,頤咽蕊屑。肇素未來,武尋輪轍。”其二詞曰:“五行七曜,成此撒餘。上帝降靈,歲且涒塗。蛇蛻其皮,君亦神據。九九六六,束身天除。何以充喉,吐納太虛。何以蔽倮,霞袿雲袽。哀爾浮生,擲此荒墟。吾復浩氣,還形之初。在帝左右,道濟忽諸。”題云:應天狐超異科策八道,後文繁雜不載。事見《乾撰子》。東坡喜錄鬼語,便是人道不到處,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