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觀林詩話


半山《酴酎醿金沙》詩云:“我無丹白看如夢,人有硃鉛見即愁。”孫思邈云:“苟丹白存於心中,即神靈如不降。”其用事精切如此。
東坡在湖州,甲寅年,與楊元素張子野陳令舉,由苕霅泛舟至吳興。東坡家尚出琵琶,並沈沖宅犀玉共三面胡琴。又州妓一姓周,一姓邵,呼為“二南”。子野賦《六客辭》,後子野令舉孝叔化去,唯東坡與元素公擇在爾。元素因作詩寄坡云:“仙舟游漾霅溪風,三奏琵琶一艦紅。門望喜傳新政異,夢魂猶憶舊歡同。二南籍里知誰在,六客堂中已半空。細問人間為宰相,爭如願住水晶宮。”天池問盧杞:“願住水晶宮?願為人間宰相?”杞對曰:“願作人間宰相。”遂不得天興有水晶宮之號,故云。
楊元素疏論半山云:“臣竅見唐賢,多以所為之文,見其人生平行事,如蓍蔡之不謬。如李紳作《閔農》詩,當時文士稱其有宰相器。韓愈稱歐陽詹亦曰:‘讀其書,知其慈孝最隆也。’近世丁謂詩有‘天門深九重,終當掉臂入’,王禹你讀之曰:‘入公門,猶鞠躬如也。天門豈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後果如其言。臣聞王安石文章之名久矣。嘗聞其詩曰:‘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今睹其行事,已頗類矣。願陛下詳其言而防其志。”
半山晚年所至處,書窗屏間云:“當時諸葛成何事,只合終身作臥龍。”蓋痛悔之詞,此乃唐薛能詩句。此條原本誤連上條,今移正。
沈休文《鍾山應西陽王教》一首五章,第四章用兩足字韻。上云:“多值息心侶,結架山之足。”下云:“所願從之游,寸心於此足。”一章才四韻,而兩韻同一字。又陸士衡《擬古》一篇,用兩音字。前云:“思君徽與音。”後云:“歸雲難寄音。”東坡一詩用兩耳字。云:“二義不同,故得重用。”又涪翁一詩壓兩朋字云:“大府佳友朋。”“歸鳥求其朋。”又有一詩用兩扁字韻:“責任媲和扁。”“持斷問輪扁。”自注云:“復有此一韻,事異似不類出此也。”
“雞鳴高樹巔”,古縣錄詩也。縣錄當是樂府之訛。而陸士衡陶淵明皆用之。士衡對用“虎嘯深谷底”,淵明以對“犬吠深巷中”。
古人五字,往往句有相犯者。如潘安仁王仲宣皆云:“但愬杯行遲。”曹子建應德璉皆云:“公子敬愛客。”李少卿云:“行人懷往路。”蘇子卿云:“征夫懷往路。”左太沖云:“綠葉日夜黃。”張景陽云:“密葉日夜疏。”《古詩》:“秋草淒以綠。”又:“秋草萋更碧。”謝玄暉又云:“春草秋更綠。”如此者眾,不可悉舉。
《西征賦》惡謔博字韻一聯云:“成七國之稱亂,翻助逆而誅錯。”李善注云:“錯,七故反,今叶韻七各反。”然今時人讀晁錯為黽錯,七各反,則以為不識字矣。
何邵贈張華云:“在昔同班列,今者並園墟。”華答邵云:“自昔同寮寀,於今此園廬。”今之酬和者如此,人必以為笑資矣。
江文通斅李陵等《雜體》三十首,內斅休上人《怨別》一首,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之句,後人便以為休上人語。其末又有“桂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懷”之句,唐《東觀記》又以為太子家令沈約詩。所謂文通錦,割截殆盡矣。
鮑明遠《升天行》云:“九籥隱丹經。”李善云:“《易緯》註:齊魯之間,名門戶及藏器之管曰籥。以藏經而丹有九轉,故曰九籥。”此可笑也。天門有九,故曰九籥。涪翁雲“九籥天闕守夜義”是也。
世所傳“一日看除目,終年損道心”之語,乃姚合《武功縣》詩也。
唐人多作五粒松詩,有以五粒為鬣者。大曆時,監察御史顧惜《我國記》云:“松樹大連抱,有五粒子,形如桃仁而稍小。皮硬,中有仁。取而食之,味如胡桃,浸酒療風。”然則松名五粒者,以子名之也。
贈人詩多用同姓事。如東坡贈鄭戶曹云:“公業有田常乏食,廣文好客竟無氈。”又贈蔡子華云:“莫尋唐舉問封侯,但遣麻姑為爬背。”涪翁和東坡詩云:“人間化鶴三千歲,海上看羊十九年。”陳無己贈何郎中云:“已度城陰先得句,不應從俗未忘葷。”唯徐師川贈張仁云:“詩如雲態度,人似柳風流。”尤為工也。又半山與劉發詩云:“何妨過我論奇字,亦復令公見異書。”則又用彼我兩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