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一十 孝文本紀第十


六年,有司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毋度,出入擬於天子,擅為法令,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遣人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欲以危宗廟社稷。群臣議,皆曰“長當棄市”帝不忍致法於王,赦其罪,廢勿王。群臣請處王蜀嚴道、邛都,【集解】:徐廣曰:“漢書或作‘郵’字,或直雲‘邛僰’。邛都乃本是西南夷,爾時未通嚴道,有邛僰山。”【正義】:邛,其恭反。括地誌云:“嚴道今為縣,即邛州所理縣也。縣有蠻夷曰道,故曰嚴道。邛都縣本邛都國,漢為縣,今巂州也。西南夷傳雲‘滇池以北君長以十數,邛都最大’是也。”按:群臣請處淮南王長蜀之嚴道,不爾,更遠邛都西有邛僰山也。邛僰山在雅州榮經縣界。榮經,武德年間置,本秦嚴道地。華陽國志云:“邛筰山故邛人、筰人界也。山岩峭峻,曲回九折乃至,上下有凝冰。按即王尊登者也。今從九折西南行至巂州,山多雨少晴,俗呼名為漏天。”帝許之。長未到處所,行病死,上憐之。後十六年,追尊淮南王長謚為厲王,立其子三人為淮南王、【索隱】:名安,阜陵侯也。衡山王、【索隱】:名勃,安陽侯也。廬江王。【索隱】:名賜,周陽侯也。
十三年夏,上曰:“蓋聞天道禍自怨起而福繇德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之官移過於下,【集解】:應劭曰:“祕祝之官移過於下,國家諱之,故曰祕。”以彰吾之不德,朕甚不取。其除之。”
五月,齊太倉令淳于公【索隱】:名意,為齊太倉令,故謂之倉公也。有罪當刑,詔獄逮徙系長安。太倉公無男,有女五人。太倉公將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索隱】:緹音啼。鄒氏音體,非。自傷泣,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復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原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僇,【正義】:晉書刑法志云:“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五帝畫衣冠而民知禁。犯黥者阜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臏者墨其體,犯宮者雜其屨,大辟之罪,殊刑之極,布其衣裾而無領緣,投之於市,與眾棄之。”而民不犯。何則?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三,【集解】:李奇曰:“約法三章無肉刑,文帝則有肉刑。”孟康曰:“黥劓二,左右趾合一,凡三。”【索隱】:韋昭云:“斷趾、黥、劓之屬。”崔浩漢律序云:“文帝除肉刑而宮不易。”張斐注云:“以淫亂人族序,故不易之也。”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薄而教不明歟?吾甚自愧。故夫馴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毋由也。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
上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為本末者毋以異,【集解】:李奇曰:“本,農也。末,賈也。言農與賈俱出租無異也,故除田租。”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
十四年冬,匈奴謀入邊為寇,攻朝慈,殺北地都尉卬。【集解】:徐廣曰:“姓孫。封其子單為瓶侯。匈奴所殺。”上乃遣三將軍軍隴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為衛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軍渭北,車千乘,騎卒十萬。帝親自勞軍,勒兵申教令,賜軍吏卒。帝欲自將擊匈奴,群臣諫,皆不聽。皇太后固要帝,【集解】:如淳曰:“必不得自征也。”帝乃止。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赤【集解】:徐廣曰:“姓董也。”為內史,欒布為將軍,擊匈奴。匈奴遁走。
春,上曰:“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四年於今,曆日長,以不敏不明而久撫臨天下,朕甚自愧。其廣增諸祀墠場珪幣。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望祀不祈其福,右賢左戚,【集解】:韋昭曰:“右猶高,左猶下也。”【索隱】:劉德云:“先賢後親也。”先民後己,至明之極也。今吾聞祠官祝釐,【集解】:如淳曰:“釐,福也。賈誼傳‘受釐坐宣室’。”索隱音禧,福也。皆歸福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不德,而躬享獨美其福,百姓不與焉,是重吾不德。其令祠官致敬,毋有所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