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四十七 孔子世家第十七


孔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集解】:包氏曰:“周公、康叔既為兄弟,康叔睦於周公,其國之政亦如兄弟也。”是時,衛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以為讓。而孔子弟子多仕於衛,衛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集解】:包氏曰:“問往將何所先行。”孔子曰:“必也正名乎!”【集解】:馬融曰:“正百事之名也。”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何其正也?”【集解】:包氏曰:“迂猶遠也。言孔子之言遠於事也。”孔子曰:“野哉由也!【集解】:孔安國曰:“野,不達也。”夫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集解】:孔安國曰:“禮以安上,樂以移風。二者不行,則有淫刑濫罰也。”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矣。夫君子為之必可名,言之必可行。【集解】:王肅曰:“所名之事,必可得明言;所言之事,必可得遵行者。”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其明年,厓有為季氏將師,與齊戰於郎,克之。【集解】:徐廣曰:“此哀公十一年也,去吳會繒已四年矣。年表哀公十年,孔子自陳至衛也。”【索隱】:徐說去會四年,是也。按:左傳及此文,孔子是時在衛歸魯,不見有在陳之文,在陳當哀公之初,蓋年表誤爾。【正義】:括地誌云:“郎亭在徐州滕縣西五十三里。”季康子曰:“子之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厓有曰:“學之於孔子。”季康子曰:“孔子何如人哉?”對曰:“用之有名;播之百姓,質諸鬼神而無憾。求之至於此道,雖累千社,夫子不利也。”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欲召之,則毋以小人固之,則可矣。”而衛孔文子【集解】:服虔曰:“文子,衛卿也。”將攻太叔,【集解】:左傳曰太叔名疾。問策於仲尼。仲尼辭不知,退而命載而行,曰:“鳥能擇木,木豈能擇鳥乎!”【集解】:服虔曰:“鳥喻己,木以喻所之之國。”文子固止。會季康子逐公華、公賓、公林,以幣迎孔子,孔子歸魯。
孔子之去魯凡十四歲而反乎魯。【索隱】:前文孔子以定公十四年去魯,計至此十三年。魯系家雲定公十二年孔子去魯,則首尾計十五年矣。
魯哀公問政,對曰:“政在選臣。”季康子問政,曰:“舉直錯諸枉,【集解】:包氏曰:“錯,置也。舉正直之人用之,廢置邪枉之人。”【索隱】:論語“季康子問政,子曰‘政者,正也’”。又“哀公問曰‘何為則人服’?子曰‘舉直錯諸枉則人服’”。今此初論康子問政,未合以孔子答哀公使人服,蓋太史公撮略論語為文而失事實。則枉者直。”康子患盜,孔子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集解】:孔安國曰:“欲,情慾也。言民化於上,不從其所令,從其所好也。”然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
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跡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集解】:包氏曰:“徵,成也。杞宋二國,夏殷之後也。夏殷之禮吾能說之,杞宋之君不足以成也。”足,則吾能徵之矣。”觀殷夏所損益,曰:“後雖百世可知也,【集解】:何晏曰:“物類相召,勢數相生,其變有常,故可預知者也。”以一文一質。周監二代,鬱郁乎文哉。吾從周。”【集解】:孔安國曰:“監,視也。言周文章備於二代,當從之也。”故書傳、禮記自孔氏。
孔子語魯大師:“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集解】:何晏曰:“太師,樂官名也。五音始奏,翕如盛也。”縱之純如,【集解】:何晏曰:“言五音既發放縱盡,其聲純和諧也。”皦如,【集解】:何晏曰:“言其音節明。”繹如也,以成。”【集解】:何晏曰:“縱之以純如,皦如,繹如,言樂始於翕如而成於三者也。”“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集解】:鄭玄曰:“反魯,魯哀公十一年冬。是時道衰樂廢,孔子來還,乃正之,故雅頌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