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十 禮七

◎祭

如今士大夫家都要理會古禮。今天下有二件極大底事,恁地循襲:其一是天地同祭於南郊;其一是太祖不特立廟,而與諸祖同一廟。自東漢以來如此。又錄云:"千五六百年無人整理。""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雖是前代已用物事,到不是處,也須改用教是,始得。"〔賀孫〕(以下天地之祭。)

古時天地定是不合祭,日月山川百神亦無合共一時祭享之禮。當時禮數也簡,儀從也省,必是天子躬親行事。豈有祭天便將下許多百神一齊排作一堆都祭!只看郊台階級,兩邊是踏過處,中間自上排下,都是神位,更不通看。〔賀孫〕

問先朝南、北郊之辨。曰:"如禮說'郊特牲,而社稷太牢',書謂'用牲於郊牛二',及'社於新邑',此其明驗也。故本朝後來亦嘗分南、北郊。至徽宗時,又不知何故卻合為一。"又曰:"但周禮亦只是說祀昊天上帝,不說祀后土,故先儒說祭社便是。"又問:"周禮,大司樂,冬至奏樂於圜丘以禮天,夏至奏樂於方丘以禮地。"曰:"周禮中止有此說。更有'禮大神,享大鬼,祭大祇'之說,餘皆無明文。"〔廣〕

"天地,本朝只是郊時合祭。神宗嘗南郊祭天矣,未及次年祭地而上仙。元祐間,嘗議分祭。東坡議只合祭,引詩郊祀天地為證,劉元城逐件駁之。秋冬祈穀之類,亦是二祭而合言之。東坡只是謂祖宗幾年合祭,一旦分之,恐致禍,其說甚無道理。元城謂子由在政府,見其論無道理,遂且罷議。後張耒輩以眾說易當時文字。徽宗時分祭,祀后土皇地祇,漢時謂之'媼神'。漢武明皇以南郊祭天為未足,遂祭於泰山;以北郊祭地為未足,遂祭於汾陰,立一后土廟。真宗亦皆即泰山汾陰而祭焉。"先生曰:"分祭是。"〔揚〕

先生因泛說祭祀,以社祭為祀地。"諸儒雲,立大社、王社,諸侯國社、侯社。五峰有此說,謂此即祭地之禮。道夫錄云:"五峰言無北郊,只社便是祭地,卻說得好。"周禮他處不說,只宗伯'以黃琮禮地'。注謂夏至地神在崑崙。典瑞'兩圭有邸以祀地'。注謂祀於北郊。大司樂'夏日至,於澤中方丘奏之八變,則地祇可得而禮矣'。他書亦無所考。書云:'乃社於新邑,牛一、羊一。'然禮雲諸侯社稷皆少牢,此處或不可曉。"〔賀孫〕

如今郊禮合祭天地。周禮有"圜丘、方澤"之說,後來人卻只說地便是后土,見於書傳,言郊社多矣。某看來不要如此,也自還有方澤之祭。但周禮其他處又都不說,亦未可曉。〔木之〕

如今祀天地山川神,塑貌像以祭,極無義理。〔木之〕

堯卿問:"社主,平時藏在何處?"曰:"向來沙隨說,以所宜木刻而為主。某嘗辨之,後來覺得卻是。但以所宜木為主。如今世俗神樹模樣,非是將木來截作主也。以木名社,如櫟社、枌榆社之類。"又問社稷神。曰:"說得不同。或雲,稷是山林原隰之神,或雲是穀神。看來穀神較是,社是土神。"又問:"社何以有神?"曰:"能生物,便是神也。"又曰:"周禮,亡國之神,卻用刑人為屍。一部周禮卻是看得天理爛熟也。"〔夔孫〕(以下社。)

程沙隨云:"古者社以木為主,今以石為主,非古也。"〔方子〕

五祀:行是道路之神,伊川雲是宇廊,未必然;門是鬥神,戶是戶神,與中霤、灶,凡五。古聖人為之祭祀,亦必有其神。如孔子說:"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是有這祭,便有這神;不是聖人若有若亡,見得一半,便自恁地。但不如後世鬥神,便畫一個神象如此。〔賀孫〕(以下五祀。)

叔器問五祀祭行之義。曰:"行,堂塗也。古人無廊屋,只於堂階下取兩條路。五祀雖分四時祭,然出則獨祭行。及出門,又有一祭。作兩小山於門前,烹狗置之山上,祭畢,卻就山邊吃,卻推車從兩山間過,蓋取跋履山川之義。"舜功問:"祭五祀,想也只是當如此致敬,未必有此神。"曰:"神也者,妙萬物而言者也。盈天地之間皆神。若說五祀無神處,是甚么道理?"叔器問:"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先,此是分當如此否?"曰:"也是氣與他相關。如天子則是天地之主,便祭得那天地。若似其他人,與他人不相關後,祭個甚么?如諸侯祭山川,也只祭得境內底。如楚昭王病後卜云:'河為祟。'諸大夫欲祭河,昭王自言楚之分地不及於河,河非所以為祟。孔子所以美之雲,昭王之不失國也宜哉!這便見得境外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又問:"如殺孝婦,天為之旱,如何?"曰:"這自是他一人足以感動天地。若祭祀,則分與他不相關,如何祭得?"又問:"人而今去燒香拜天之類,恐也不是。"曰:"天只在我,更禱個甚么?一身之中,凡所思慮運動,無非是天。一身在天裡行,如魚在水裡,滿肚裡都是水。某說人家還醮無意思,一作"最可笑"。豈有斟一杯酒,盛兩個餅,要享上帝!且說有此理無此理?某在南康祈雨,每日去天慶觀燒香。某說,且謾去。一作"且慢"。今若有個人不經州縣,便去天子那裡下狀時,你嫌他不嫌他?你須捉來打,不合越訴。而今祈雨,卻如何不祭境內山川?如何更去告上帝?"〔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