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十三 孔孟周程張子



說明道言語侭寬平;伊川言語初難看,細讀有滋味。又云:"某說大處自與伊川合,小處卻持有意見不同。說南軒見處高,如架屋相似,大間架已就,只中間少裝摺。"〔宇〕

"明道曾看釋老書,伊川則莊列亦不曾看。"先生云:"後來須著看。不看,無緣知他道理。"

伊川好學論,十八時作。明道十四五便學聖人,二十及第,出去做官,一向長進。定性書是二十二三時作。是時游山,許多詩甚好。〔義剛〕

問:"明道可比顏子,伊川可比孟子否?"曰:"明道可比顏子。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孟子處。然伊川收束檢制處,孟子卻不能到。"〔煇〕

竇問:"前輩多言伊川似孟子。"曰:"不然。伊川謹嚴,雖大故以天下自任,其實不似孟子放腳放手。孟子不及顏子,顏子常自以為不足。"〔德明〕

鄭問:"明道到處回響,伊川入朝成許多事,此亦可見二人用處。"曰:"明道從容,伊川都挨不行。"陳後之問:"伊川做時似孟子否?"曰:"孟子較活絡。"問:"孟子做似伊尹否?"先生首肯。又曰:"孟子傳伊尹許多話,當時必有一書該載。"〔淳〕

問:"學於明道,恐易開發;學於伊川,恐易成就。"曰:"在人用力。若不用力,恐於伊川無向傍處。明道卻有悟人處。"〔方〕

伊川說話,如今看來,中間寧無小小不同?只是大綱統體說得極善。如"性即理也"一語,直自孔子後,惟是伊川說得盡。這一句便是千萬世說性之根基!理是個公共底物事,不解會不善。人做不是,自是失了性,卻不是壞了著修。〔賀孫〕

明道詩云:"旁人不識予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此是後生時氣象眩露,無含蓄。〔學蒙〕

或問明道五十年猶不忘遊獵之心。曰:"人當以此自點檢。須見得明道氣質如此,至五十年猶不能忘。在我者當益加操守方是,不可以此自恕。"〔卓〕

東坡見伊川主司馬公之喪,譏其父在,何以學得喪禮如此?然後人遂為伊川解說,道伊川先丁母艱。也不消如此。人自少讀書,如禮記儀禮,便都已理會了。古人謂居喪讀喪禮,亦平時理會了,到這時更把來溫審,不是方理會。〔賀孫〕

因論司馬文呂諸公,當時尊伊川太高。自宰相以下皆要來聽講,遂致蘇孔諸人紛紛。曰:"宰相尊賢如此,甚好。自是諸人難與語。只如今賭錢吃酒等人,正在無禮,你卻將禮記去他邊讀,如何不致他惡!"〔揚〕

伊川令呂進伯去了韓安道。李先生云:"此等事,須是自信得及,如何教人做得!"〔揚〕

至之問:"程先生當初進說,只以'聖人之說為可必信,先王之道為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眾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何也?"先生曰:"也不得不恁地說。如今說與學者,也只得教他依聖人言語恁地做去。待他就裡面做工夫有見處,便自知得聖人底是確然恁地。荊公初時與神宗語亦如此,曰:'願陛下以堯舜禹湯為法。今苟能為堯舜禹湯之君,則自有皋夔稷契伊傅之臣。諸葛亮魏徵,有道者所羞道也。'說得甚好,只是他所學偏,後來做得差了,又在諸葛魏徵之下。"〔義剛〕

有咎伊川著書不以示門人者,再三誦之,先生不以為然也。因坐復嘆。先生曰:"公恨伊川著書不以示人,某獨恨當時提撕他不緊。故當時門人弟子布在海內,炳如日星,自今觀之,皆不滿人意。只今易傳一書散滿天下,家置而人有之,且道誰曾看得他個!丙有得其意者否?果曾有行得他個否?"〔道夫〕

聞伯夷柳下惠之風者,頑廉薄敦,皆有興起;此孟子之善想像者也。"孔子,元氣也;顏子,和風慶雲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氣象也。"此程夫子之善想像者也。今之想像大程夫子者,當識其明快中和處;小程夫子者,當識其初年之嚴毅,晚年又濟以寬平處。豈徒想像而已哉?必還以驗之吾身者如何也。若言論風旨,則誦其詩,讀其書,字字而訂之,句句而議之,非惟求以得其所言之深旨,將並與其風範氣象得之矣。〔大雅〕

書無所不讀,事無所不能,若作強記多能觀之,誠非所以形容有道之君子。然在先生分上正不妨。書之當讀者無所不讀,欲其無不察也;事之當能者無所不能,以其無不通也。觀其平日辯異端,辟邪說,如此之詳,是豈不讀其書而以耳剽決之耶?至於鄙賤之事雖瑣屑,然孰非天理之流行者?但此理既得,自然不習而無不能耳。故孔子自謂"多能鄙事",但以為學者不當自是以求之,故又曰"不多"也。今欲務於強記多能,固非所以為學。然事物之間分別太甚,則有修飭邊幅,簡忽細故之病,又非所以求盡心也。〔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