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一百四 朱子一



或問:"先生謂:'講論固不可無,須是自去體認。'如何是體認?"曰:"體認是把那聽得底自去心裡重複思量過。伊川曰:'時復思繹,浹洽於中,則說矣。'某向來從師,一日間所聞說話,夜間如溫書一般,字字子細思量過。才有疑,明日又問。"〔廣〕

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曰:"此亦只是為公孫丑不識'浩然之氣',故教之養氣工夫緩急雲,不必太急,不要忘了,亦非教人於無著摸處用工也。某舊日理會道理,亦有此病。後來李先生說,令去聖經中求義。某後刻意經學,推見實理,始信前日諸人之誤也。"〔大雅〕

器之問:"嘗讀孟子'求放心'章,今每覺心中有三病:籠統不專一,看義理每覺有一重似簾幙遮蔽,又多有苦心不舒快之意。"曰:"若論求此心放失,有千般萬樣病,何止於三?然亦別無道理醫治,只在專一。果能專一,則靜;靜則明;明則自無遮蔽;既無遮蔽,須自有舒泰寬展處。這也未曾如此,且收斂此心專一,漸漸自會熟,熟了自有此意。看來百事只在熟。且如百工技藝,也只要熟,熟則精,精則巧。"器之又問:"先生往時初學,亦覺心有不專一否?"曰:"某初為學,全無見成規模,這邊也去理會尋討,那邊也去理會尋討。向時諸前輩每人各是一般說話。後來見李先生,李先生較說得有下落,說得較縝密。若看如今,自是有見成下工夫處。看來須是先理會個安著處,譬如人治生,也須先理會個屋子,安著身己,方始如何經營,如何積累,漸漸須做成家計。若先未有安著身己處,雖然經營,畢竟不濟事。為學者不先存此心,雖說要去理會,東東西西,都自無安著處。孟子所以雲收放心,亦不是說只收放心便了。收放心,且收斂得個根基,方可以做工夫。若但知收放心,不做工夫,則如近日江西所說,則是守個死物事。故大學之書,須教人格物、致知以至於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節節有工夫。"〔賀孫〕

某所得處甚約,只是一兩切要句上。卻日夜就此一兩句上用意玩味,胸中自是灑落。又云:"放心不必是走在別處去,但一劄眼間便不見。才覺得,又便在面前,不是難收拾。自去提撕,便見得是如此。"〔恪〕

近日已覺向來說話太支離處,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減去文字功夫,覺得閒中氣象甚適。每勸學者,亦且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兩章,著實體察收拾為要。其餘文字,且大概諷誦涵詠,未須大段著力考索也。

舊在湖南理會乾坤,乾是先知,坤是踐履,上是"知至",下是"終之",卻不思今只理會個知,未審到何年月方理會"終之"也。是時覺得無安居處,常恁地忙。又理會動靜,以為理是靜,吾身上出來便是動,卻不知未發念慮時靜,應物時動;靜而理感亦有動,動時理安亦有靜。初尋得個動靜意思,其樂甚乖,然卻一日舊似一日。當時看明道答橫渠書,自不入也。〔方〕

舊來失了此物多時,今收來尚未便入腔窠,但當盡此生之力而後已。自謂云爾。〔方〕

今日學者不長進,只是"心不在焉"。嘗記少年時在同安,夜聞鍾鼓聲,聽其一聲未絕,而此心已自走作,因此警懼,乃知為學須是專心致志。又言:"人有一正念,自是分曉。又從旁別生一小念,漸漸放闊去,不可不察。"〔德明〕

這道理,須是見得是如此了,驗之於物,又如此;驗之吾身,又如此;以至見天下道理皆端的如此了,方得。如某所見所言,又非自會說出來,亦是當初於聖賢與二程所說推之,而又驗之於己,見得真實如此。〔道夫〕

劉晏見錢流地上,想是他計較得熟了,如此。某而今看聖人說話,見聖人之心成片價從面前過。〔胡泳〕

某尋常莫說前輩,只是長上及朋友稍稍說道理底,某便不敢說他說得不是,且將他說去研究。及自家曉得,卻見得他底不是。某尋常最居人後。又曰:"尋常某最得此力。"〔節〕

初師屏山籍溪。籍溪學於文定,又好佛老;以文定之學為論治道則可,而道未至。然於佛老亦未有見。屏山少年能為舉業,官莆田,接塔下一僧,能入定數日。後乃見了老,歸家讀儒書,以為與佛合,故作聖傳論。其後屏山先亡,籍溪在。某自見於此道未有所得,乃見延平。〔可學〕論傳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