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六十七 易三

◎綱領下

△三聖易

上古之易,方是"利用厚生",周易始有"正德"意,如"利貞",是教人利於貞正;"貞吉",是教人貞正則吉。至孔子則說得道理又多。〔閎祖〕道夫錄云:"'利貞','貞吉',文王說底,方是教人'隨時變易以從道'。"

乾之"元亨利貞",本是謂筮得此卦,則大亨而利於守正,而彖辭文言皆以為四德。某常疑如此等類,皆是別立說以發明一意。至如坤之"利牝馬之貞",則發得不甚相似矣。〔道夫〕

伏羲自是伏羲易,文王自是文王易,孔子自是孔子易。伏羲分卦,乾南坤北。文王卦又不同。故曰:周易"元亨利貞",文王以前只是大亨而利於正,孔子方解作四德。易只是尚占之書。〔德明〕

須是將伏羲畫底卦做一樣看,文王卦做一樣看;文王周公說底彖象做一樣看,孔子說底做一樣看,王輔嗣伊川說底各做一樣看。伏羲是未有卦時畫出來,文王是就那見成底卦邊說。"畫前有易",真箇是恁地。這個卦是畫不迭底,那許多都在這裡了,不是畫了一畫,又鏇思量一畫。才一畫時,畫畫都具。〔淵〕壯祖錄云:"須將伏羲畫卦,文王重卦,周公爻辭,孔子繫辭及程氏傳各自看,不要相亂惑,無牴牾處也。"

問易。曰:"聖人作易之初,蓋是仰觀俯察,見得盈乎天地之間,無非一陰一陽之理;有是理,則有是象;有是象,則其數便自在這裡,非特河圖洛書為然。蓋所謂數者,祇是氣之分限節度處,得陽必奇,得陰必偶,凡物皆然,而圖、書為特巧而著耳。於是聖人因之而畫卦,其始也只是畫一奇以象陽,畫一偶以象陰而已。但才有兩,則便有四;才有四,則便有八;又從而再倍之,便是十六。蓋自其無朕之中而無窮之數已具,不待安排而其勢有不容已者。卦畫既立,便有吉凶在里。蓋是陰陽往來交錯於其間,其時則有消長之不同,長者便為主,消者便為客;事則有當否之或異,當者便為善,否者便為惡。即其主客善惡之辨,而吉凶見矣,故曰:'八卦定吉凶。'吉凶既決定而不差,則以之立事,而大業自此生矣。此聖人作易教民占筮,而以開天下之愚,以定天下之志,以成天下之事者如此。但自伏羲而上,但有此六畫,而未有文字可傳,到得文王周公乃係之以辭,故曰:'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而明吉凶。'蓋是卦之未畫也,因觀天地自然之法象而畫;及其既畫也,一卦自有一卦之象,象謂有個形似也,故聖人即其象而命之名。以爻之進退而言,則如剝復之類;以其形之肖似而言,則如鼎井之類,此是伏羲即卦體之全而立個名如此。及文王觀卦體之象而為之彖辭,周公視卦爻之變而為之爻辭,而吉凶之象益著矣。大率天下之道,只是善惡而已,但所居之位不同,所處之時既異,而其幾甚微。只為天下之人不能曉會,所以聖人因此占筮之法以曉人,使人居則觀象玩辭,動則觀變玩占,不迷於是非得失之途,所以是書夏商周皆用之。其所言雖不同,其辭雖不可盡見,然皆太卜之官掌之,以為占筮之用。有所謂'繇辭'者,左氏所載,尤可見古人用易處。蓋其所謂'象'者,皆是假此眾人共曉之物,以形容此事之理,使人知所取捨而已。故自伏羲而文王周公,雖自略而詳,所謂占筮之用則一。蓋即那占筮之中,而所以處置是事之理,便在那裡了。故其法若粗淺,而隨人賢愚,皆得其用。蓋文王雖是有定象,有定辭,皆是虛說此個地頭,合是如此處置,初不黏著物上。故一卦一爻,足以包無窮之事,不可只以一事指定說。他裡面也有指一事說處,如'利建侯','利用祭祀'之類,其他皆不是指一事說。此所以見易之為用,無所不該,無所不遍,但看人如何用之耳。到得夫子,方始純以理言,雖未必是羲文本意,而事上說理,亦是如此,但不可便以夫子之說為文王之說。"又曰:"易是個有道理底卦影。易以占筮作,許多理便也在里,但是未便說到這處。如楚辭以神為君,以祀之者為臣,以寓其敬事不可忘之意。固是說君臣,林錄云:"但假託事神而說。"但是先且為他說事神,然後及他事君,意趣始得。今人解說,便直去解作事君底意思,也不喚做不是他意。但須先與結了那一重了,方可及這裡,方得本末周備。易便是如此。今人心性褊急,更不待先說他本意,便將道理來袞說了。易如一個鏡相似,看甚物來,都能照得。如所謂'潛龍',只是有個潛龍之象,自天子至於庶人,看甚人來,都使得。孔子說作'龍德而隱,不易乎世,不成乎名',便是就事上指殺說來。然會看底,雖孔子說也活,也無不通;不會看底,雖文王周公說底,也死了。須知得他是假託說,是包含說。假託,謂不惹著那事;包含,是說個影象在這裡,無所不包。"又曰:"卦雖八,而數須是十。八是陰陽數,十是五行數。一陰一陽,便是二;以二乘二,便是四;以四乘四,便是八。五行本只是五而有十者,蓋是一個便包兩個,如木,便包甲乙;火,便包丙丁;土,便包戊己;金,便包庚辛;水,便包壬癸,所以為十。彖辭,文王作;爻辭,周公作,是先儒從來恁地說,且得依他。謂爻辭為周公者,蓋其中有說文王,不應是文王自說也。"〔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