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二十四 論語六



問:"君子所以不器者,緣是就格物、致知上做工夫,看得道理周遍精切;及廓然貫通,有以盡其心之全體,故施之於用,無所不宜,非特一才一藝而已。"曰:"也是如此,但說得著力了。成德之士,自是不器。"〔南升〕

"'君子不器',君子是何等人?"曰:"此通上下而言。有一般對小人而言底君子,便是小底君子。至如'聖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君子斯可矣',便說大底君子,便是聖人之次者。"問:"不器,是那個君子?"曰:"此是成德全才之君子,不可一偏看他。"問:"侯氏舉'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如何?"曰:"'不可小知',便是不可以一偏看他,他卻擔負得遠大底。小人時便也有一才一藝可取,故可小知。"問:"子貢,'女器也',喚做不是君子,得否?"曰:"子貢也是個偏底,可貴而不可賤,宜於宗廟朝廷而不可退處,此子貢之偏處。"問:"謝氏舉清、和、任,也只是器否?"曰:"這是他成就得偏,卻不是器。他本成就得來大。如'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一段,他自是大,只是成就得來偏。"問:"諸先生多舉'形而上、形而下',如何說?"曰:"可見底是器,不可見底是道。理是道,物是器。"因指面前火爐曰:"此是器,然而可以向火,所以為人用,便是道。"問:"謝氏以為'顏閔有聖人之一體,未必優於子夏子遊子張,然而具體也'。既謂之具體,又說不如三子,何也?"曰:"他意只道是顏子便都無許多事,如古人說無所長,'既無所短,安有所長'底意。他把來驅駕作文字,便語中有病。"因問"具體而微"。曰:"五峰說得牽強,看來只是比似孔子較小。今看顏子比孔子,真箇小。"〔榦〕集義。

問:"范氏謝氏說如何?"曰:"天下道理皆看得透,無一理之不知,無一事之不明,何器之有?如范氏說,也說得去,然不消如此。謝氏說得意思也好。推其極,乃大底不器。伊尹伯夷柳下惠皆能一天下,則器固大矣。自一才一藝者觀之,亦不可謂之器矣。然自孔子可仕、可止觀之,則彼止在一邊,亦器也,孟子誠不肯學他底了。"〔一之〕

子貢問君子章

問"先行其言而後從之"。曰:"此為子貢而發。其實'有德者必有言',若有此德,其言自足以發明之,無有說不出之理。夫子只雲'欲訥於言而敏於行','敏於事而慎於言',未嘗說無事於言。"〔人傑〕

問:"'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苟能行矣,何事於言?"曰:"只為子貢多言,故告之如此。若道只要自家行得,說都不得,亦不是道理。聖人只說'敏於事而慎於言','敏於行而訥於言','言顧行,行顧言',何嘗教人不言!"〔夔孫〕

徐仁甫問:"'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莫須將'先行'作一句否?"曰:"程子如此,卻未敢以為然;恐'其言而後從之',不成一句。若雲'而後其言從之',方得。不若以'先行其言'作一句,'而後從之'作一句。大意只說先行其所言,而後言其所行。讀書須是看出處主意如何。此是子貢問君子,孔子為子貢多言,故以'先行其言而後從之'答之,蓋為子貢發也。"

問:"'先行其言',謂人識得個道理了,可以說出來,卻不要只做言語說過,須是合下便行將去。'而後從之'者,及行將去,見得自家所得底道理步步著實,然後說出來,卻不是杜撰意度。須還自家自本至末,皆說得有著實處。"曰:"此一章說得好。"〔南升〕

君子周而不比章

問:"周與比,莫也相似否?"曰:"外面相似,而裡面大差了。如驕泰、和同,亦然。故幾微之間,不可不辨。"〔榦〕

周是無不愛,比是私也。相比,或二人相比也是。〔植〕

"君子周而不比",周是遍,人前背後都如此,心都一般,不偏滯在一個。如"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亦是周遍。忠信為周。如這一個人合當如何待,那個人又合如何待,自家只看理,無輕重厚薄,便是周遍。周是公底比,比是私底周。周是無所不比也。如為臣則忠,為子卻不能孝,便是偏比不周遍,只知有君而不知有親。按忠信為周,他錄別有定說。〔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