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孝靈皇帝紀中卷第二十四

秋八月,皇甫嵩擊黃巾卜已於東郡,大破之,斬首萬餘級。

中郎將董卓征張角,不克,征詣廷尉,減死罪一等。以皇甫嵩代之。

朱雋攻黃巾趙弘於南陽,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征雋,司空張溫議曰:“昔秦用白起,燕信樂毅,亦曠歷年載,乃能克敵。雋討潁川有效,引師南指,方略已設,臨軍易將,兵家所忌,可以少假日月,責其功效。”上從之,詔切責雋,雋懼誅,乃急擊弘,大破斬之。封雋上虞侯。

賊復以韓忠為帥,眾號十萬,據宛拒雋。雋兵力不敵,然欲急攻,乃先結壘,起土山以臨之。因偽修攻具,耀兵於西南,雋身自披甲,將精卒乘其東北,遂得入城。忠乞降,議郎蔡邕、司馬張超皆欲聽之〔一〕。雋曰:“兵有形同而勢異者。昔秦項之際,民無定主,故有賞以勸來者。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寇,降之無可勸,罰之足以懲惡。今若受之,更開逆意,利則進戰,鈍則降服,縱敵長寇,非良計也。”因勒兵攻之,連戰不克。雋登土山望之,顧謂邕曰〔二〕:“
吾知之矣,今外圍周固,內營逼急,忠故乞降。降又不受,所以死戰也。萬人同心猶不可當,況十萬人乎?其害多矣。不如徹圍解弛,勢當自出,出則意散,必易破之。”即解圍入城,忠果自出。雋因自擊之,大破斬忠,乘勝逐北,斬首萬餘級。即拜雋為車騎將軍〔三〕,封錢唐侯,征入為光祿大夫。

〔一〕 范書朱雋傳作“司馬張超及徐璆、秦頡皆欲聽之”,不及蔡邕。且邕傳亦不載此事,疑其有誤。

〔二〕 范書作“顧謂超曰”。

〔三〕 范書本傳作“右車騎將軍” 。

冬十月,皇甫嵩攻張角弟良於廣宗,大破之,斬首數萬級。角先病死,破棺戮屍。拜嵩為車騎將軍〔一〕,封槐里侯。

〔一〕 范書本傳作“左車騎將軍” 。

嵩既破黃巾,威振天下,故信都令漢陽閻忠說嵩曰:“夫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而不鏇踵者,機也。故聖人常順時而動,智者必見機而發。今將軍遭難得之時,蹈之而不發,將何以權大名乎?”嵩曰:“何謂也?”忠曰:“天道無親〔一〕,百姓與能〔二〕,故有高人之功者,不受庸主之賞。今將軍受鈇鉞於暮春,收成功於末秋,〔三〕兵動若神,謀不再計,攻堅易於折枯,摧敵甚於湯雪,旬月之間,神兵電埽,封〔屍〕(戶)刻石〔四〕,南面以報,威振本朝,聲馳海外,是以群雄回首,百姓企踵,雖有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身立高人之功,乃北面以事庸主,何以圖安也?”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以不安?”忠曰:“不然!昔韓信不忍一餐之遇,棄三分之利,拒蒯通之說,忽鼎峙之勢。利劍揣其喉,乃嘆息而悔何以見烹於女子也〔五〕。今主勢弱於劉項,將軍權重於淮陰,指麾足以震風雨,叱吒足以興雷電。赫然奮發,因危抵頹,崇恩以綏前附,振武以臨後伏,征冀方之士,勒七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向振於後,蹈流漳河,欽馬盟津,誅中官之罪,除群怨之積。如此則攻無交兵,守無堅城,不招必影從,雖童兒可使奮空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況厲熊羆之卒,因迅風之勢哉!功業巳就,天下已順,乃請呼上帝,喻以大命,混齊六合,南面稱制,移神器於將興,推亡漢於已墜,實神機之至會,風發之良時。夫既朽不雕,衰世難佐。將軍既欲委忠於難佐之朝,雕朽敗之木,猶逆阪走丸,必不可得也。乃今權宦群居,同惡如市〔六〕上不自由,政出左右。庸主之下,難以久居,不賞之功,讒人側目,如不早圖,後悔無及!”嵩懼曰:“黃巾小孽,非秦、項之敵也;新結易散,非我功策之能。民未忘主,而子欲逆求之,是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非移祚之時也,孰與委忠本朝?雖有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逆節之論,吾所不敢也。”忠知計不用,乃佯狂為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