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光武皇帝紀卷第六

興字少贛,河南開封人。嘗從劉歆學講議,歆美其才,學者皆師之。興既之敘州,坐事免。會赤眉作亂,東道不通,興乃歸隗囂〔一〕。囂貳於漢,興每匡諫,言辭懇至,囂雖內不能悅,而外相崇禮。興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徙舍益祿。興見囂曰:“昔嘗同僚,故歸骸骨,非敢為用也,求為先人遺類耳。幸蒙覆載,得自保全。今乞骸骨,而徙舍益祿。興聞事親之道,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奉以周鏇,不敢失墜。今為父母乞身,得益祿而止,是以父母為請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囂曰:“幸甚。”乃為辦裝,使與妻子俱。

〔一〕 范書鄭興傳曰:更始都長安,“拜興為諫議大夫,使安集關西,乃朔方、敘、益三州。還,拜敘州刺史。會天水有反者,攻殺郡守,興坐免。時赤眉入關,東道不通,興迺西歸”。興、囂俱曾事更始故興曰“昔嘗同僚”。袁紀失於過簡,意反不明。

上聞興歸,征為太中大夫。光祿勛杜林上書薦興曰:“執義堅固,敦於詩書,好古博物,見疑不惑,宜侍帷幄,以益萬分。”於是敬異焉,每朝有大議,輒訪問興。上嘗以郊祀事問曰:“欲以讖決之,何如?”興曰:“臣不為讖。”上怒曰:“卿不言讖,非之邪?” 興曰:“臣於書有所未學,而無敢非。”上乃解曰:“ 言不當若是邪。”興數言事,文辭溫雅,然以不合旨,又不善讖,故不得親用。

有子曰眾,以才學知名。其後皇太子及山陽王〔一〕,因虎賁將梁松束帛聘眾。眾謂松曰:“太子儲君,無外交之義。漢有舊制,藩王不得私通賓客。”遂辭不受。松曰:“長者意,不可逆也。”眾曰:“犯禁得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王聞之,嘉而不彊。及梁氏敗,賓客多坐之,眾不染於辭。

〔一〕 小陽王,劉荊也,陰皇后所生。

夏五月,前將軍李通為大司空。

秋,隗囂遣步騎三萬侵三輔,耿弇遣數百騎與戰,為囂所破。囂將分兵取栒邑,馮異聞之,馳據其城。諸將皆曰:“虜兵乘勝,不可爭鋒。”異曰:“若虜得栒邑,則三輔動矣。攻者不足,守者有餘。今先據栒邑,以逸待勞,非所謂爭鋒也。”遂馳入栒邑〔一〕,閉城,偃旗鼓。囂將不知,直來攻城〔二〕。異擊鼓建旗,成列而出。囂軍亂道,異大破之,追奔數十里。於是北地諸豪帥相率而降。諸將多有言功者,異獨默然。上璽書勞異曰:“栒邑孤危,亡在旦夕。諸將狐疑,莫有先發。將軍獨決奇算,摧敵殄寇,功如丘山,猶若不足。雖孟反後入〔三〕,無以過也。今遣太中大夫賚醫藥、殯殮之具,以賜吏士,其死傷者,大司馬已下親弔問之,以崇謙讓。”於是三軍之士,莫不感悅。

〔一〕 通鑑考異曰:帝紀:“六年冬,隗囂將行□寇扶風,馮異拒破之。”馮異傳:“六年夏,諸將上隴,為隗囂所敗,乃詔異軍栒邑。未及至,囂乘勝使王元、行巡將二萬人下隴,分遣巡取栒邑。異即先據栒邑,破巡。”又云:“祭遵亦破王元於汧。 ”隗囂傳,侵三輔事亦同。按此文勢,緣諸將才敗還,隗囂即遣二將追之,故得雲乘勝,又雲“馮異未及至栒邑也”。然則馮異、祭遵之破王元、行巡,實在六年明矣。至七年八月,紀文有“隗囂寇安定,馮異、祭 遵擊卻之”,此即隗囂傳所書“秋,囂侵安定,至陰槃,馮異拒之,又令別將攻祭遵於汧,兵並無利”者也。據此,是囂兩歲各嘗攻馮異、祭遵矣,故遵傳亦云“數挫隗囂”也。而袁紀不載六年事,並在七年秋紀之,且傳之“囂乘勝”,若事已一年,安可雲乘勝!又馮異何緣稽緩爾久不至栒邑!故知袁紀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