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四卷)》第十九章


本錢太大;倘若再因為來山海衛勸降不成連老本也賠進去,兩千兩銀子的程儀又算
得什麼!他重新望著吳三桂說道:
“平西伯,你我是松山戰場上的患難之交,又是崇禎皇帝同時敕封的伯爵,這
情誼非同尋常。奉新主兒李王欽差,我與張大人前來勸降,還帶著令尊老將軍的一
封家書,我原想著我們之間可以無話不談,推心置腹,好好商量,走出活棋。我們
不說在李王駕前建功立業,至少應該不受罪責,在新朝中平安保有祿位。可是對我
們奉欽命前來勸降的這件大事,你平西伯連一句轉圜的話也不肯說,叫我們一頭碰
在南牆上,如何向李王回話?”
唐通的話飽含著朋友感情,不談官面文章,使吳三桂不免有點為難。他心中矛
盾,面露苦笑,看看楊珅和另外兩位陪客飲酒的親信文武,然後又望望張若麒。他
的這種為難的神態,被張若麒看得清楚。張若麒在心中很讚賞唐通的這番言辭。他
知道唐通的肚子裡還藏有一把殺手鐧,不到萬不得已不肯使用。他向唐通使個眼色,
鼓勵他把話說完,而他的眼色只有唐通一個人心領神會,竟然瞞住了吳三桂和楊珅
等人。
唐通話頭一轉,說道:“平西伯,我的患難朋友,我的仁兄大人,有一件事情
你是大大地失策了!”
張若麒明白唐通的話何所指,在心中點頭說:“好,好,這句話挑逗得好!武
人不粗,粗中有細!從今晚起,我要對唐將軍刮目相看!”
唐通接著對吳三桂說:“我已經說過,我是竹筒倒豆子,肚裡藏不住話,對好
朋友更是如此。”
吳三桂問道:“不知唐大人所言何事?”
唐通說道:“去年的大局已經不好,明朝敗亡之象已經明顯,好比小禿頭上爬
虱子,誰都能看得清楚。可是就在這時,你奉密詔進京述職。臨離京時你將陳夫人
帶回寧遠,卻將令尊老將軍與令堂留在京城,豈不是大大失策?如今老將軍落在李
王手中,成為人質。萬一不幸被殺,豈不是終身傷痛?世人將怎樣說你?後人將怎
樣說你?豈不罵你是愛美人不愛父母?仁兄,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太失策了!”

吳三桂神色愁苦,嘆一口氣,小聲問道:“家嚴與家母留在北京的內情你不知
道?”
唐通實際早已聽說,裝作不知,故意挑撥說道:“我不在北京做官,所以內情
一概不知。如今有些人不知你父母住在北京,誤認為你在北京沒有骨肉之親,沒有
連心的人,才決計抗拒向李王投降,博取明朝的忠臣虛名。你在北京府上的父母雙
親,結髮賢妻,全家三十餘口,隨時都會被屠殺,他們每日向東流淚,焚香禱告,
只等你說一句投降之話。令尊老將軍為著全家的老幼性命,才給你寫那封十分懇切
的勸降家書,你難道無動於心?”
吳三桂忽然心中一酸,不禁雙目熱淚盈眶。說道:“先帝一生日夜辛勤,勵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