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四卷)》第十九章


圖治,決非亡國之君。然秉性多疑,不善用人,動不動誅戮大臣,缺乏恢宏氣量。
松山兵潰之後,許多駐軍屯堡,無兵堅守,陸續失陷,寧遠仍然堅守,成為關外孤
城。家舅父祖將軍在錦州糧盡援絕,只好投降清朝。從此以後,原先投降清朝的、
受到重用的鄉親舊誼,都給我來信勸降。清帝皇太極也給我來過兩次書信,勸我投
降。我都一字不復。家舅父奉皇太極之命,也給我寫信,勸我投降清朝。我回了封
信,只談家事,報告平安,對國事隻字不提。儘管如此,先帝對三桂仍不放心,下
詔調家嚴偕全家移居京師,授以京營提督虛銜,實際把我父母與一家人作為人質。
我父母在北京成了人質之後,崇禎帝才放了心,降密旨召我進京述職,面陳防虜①
之策。倘若我的父母與全家沒有住在北京,成為他手中人質,他怕我在寧遠抗命,
是不敢召我進京的。別說當時我不能料到北京會落入李王之手,崇禎會在一年後成
為亡國之君,縱然我是神仙,能知後事,我也不敢將父母接回寧遠。至於陳夫人,
情況不同。她不過是我新買到的一個妾。我身為邊鎮大帥,順便將愛妾帶回駐地,
不要說朝廷不知,縱然知道也不會說話。定西伯仁兄大人,你我原是患難之交,沒
想到你對此情況竟不知道!”

①虜——明朝人蔑視滿洲敵人,稱之為東虜、建虜,亦簡稱為虜。

張若麒趕快笑著說:“唐大人原是邊鎮大帥,不在朝廷做官,所以對令尊老將
軍升任京營提督內情並不知道。他只是聽別人閒言,胡說平西伯你只要美人,不要
父母。他一時不察,酒後直言,雖然稍有不恭,也是出於好意。伯爺目前處境,既
要為勝朝忠臣,又要為父母孝子,難矣哉!難矣哉!此刻夜已很深,不必多談。但
請明日伯爺同麾下的文武要員密商和戰大計時候,能夠拿出主張,向李王奉表稱臣,
一盤殘棋死棋都走活了。”他轉望著楊珅問道:“楊副將,今晚休息吧,你看怎樣?”

楊珅敷衍回答:“這樣很好。明日在密商大計時,請我家伯爺多作主張。”
此時已經三更過後,吳三桂帶著楊珅和另外兩位陪客的文武親信將大順的兩位
欽差送至別院中的客館休息。前邊有兩個僕人提著官銜紗燈,後邊有兩位僕人捧著
兩包共八十錠元寶。目前已經是春末夏初季節,天氣晴朗,往年春末夏初常有的西
北風和西北風挾來的寒潮,都被高聳的燕山山脈擋住,所以山海城中的氣候特別溫
和。不知是由於氣候溫暖,還是因為多喝了幾杯好酒,唐通和張若麒在被送往行館
的路上,心情比較舒暢,談笑風生。
款待兩位欽差的地方被稱為欽差行館,是在吳三桂行轅旁邊的一座清靜小院,
上房三間,兩頭房間由唐通和張若麒下榻,床帳都很講究。房間中另有一張小床,
供他們各自的貼身僕人睡覺。院中還有許多房屋,隨來的官兵合住同一院中。
吳三桂將客人們送到以後,沒有停留,囑他們好生休息,拱手告別。唐張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