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前·言



(六)揭露反動統治者殘忍、橫暴、昏庸、荒淫

秦惠王之妻、昭王之母宣太后,寵愛近臣魏醜夫,太后病將死,下令:“為我死,必以魏子為殉。”魏子十分擔憂。庸芮為魏醜夫勸宣太后說:“以死者為有知乎?”太后曰:“無知也。”庸芮曰:“若太后之神靈,明知死者之無知矣,何為空以生所愛葬於無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太后救過不贍,何暇乃私魏醜夫乎?”於是宣太后這才取消了讓魏醜夫殉葬的殘暴醜惡的命令。(《秦策二·第十六章》)公元前384年(秦獻公元年)已廢除了“從死”(殉葬)(見《史記·秦本紀》),可是這個殘忍、荒淫的太后還死抱住舊惡習不放。庸芮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方法,特別是以“先王積怒之日久矣”重重地刺中她的隱處,使她在既感到恐懼又感到羞恥的情況下不得不取消了這個荒唐的命令。

宋康王(前328年-前286年)打了幾個勝仗,驕橫自信,不可一世,急欲稱霸。以皮囊盛人血,高高懸起,以箭射之,血下滴,乃以為“射天”之戲,認為己勝於天。並以鞭“笞地”,認為己已“威服天地鬼神”。又“剖傴之背”,“鍥朝涉之脛”觀其異,以為戲。其殘暴昏庸,真是令人髮指。全國為之駭亂。齊國乃出兵討伐此昏暴之君,民皆四散而不為守城,遂被擒國滅(《宋策·第八章》)《史記·殷本紀》記載殷朝最後一個君王紂,也有類似暴戾之行。周武土伐紂時,百姓皆倒戈,終滅紂。不治國,不愛民,殘暴無道,終遭滅亡。這是歷史的必然。所以尚書酒誥說“人無於水監(鑒),當於民監。”

(七)揭露反動統治階級內部勾心鬥角,人面獸心,設陷阱誘害人的惡毒醜行

楚懷王(前328年-前299年)新得一美人,甚喜愛。其夫人鄭袖知王甚喜愛,亦甚喜愛:衣服隨新人所喜愛而給她製做,玩器隨新人所心愛而給她羅致,臥具亦隨其所好而為她製備,表現得比懷王還喜愛新人。楚王說:“鄭袖知寡人之說新人也,其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鄭袖了解到懷王認為她不忌妒新人,就對新人說:“王愛子美矣。雖然,惡子之鼻。子為見王,則必掩子鼻。”這以後新人見王,就捂住鼻子。懷王問鄭袖:“夫新人見寡人則掩其鼻何也?”鄭袖說:“妾知之。”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袖說:“其似惡聞君王之臭也。”王曰:“悍哉!令劓之。”(《楚策四第二章》)短短一段敘述,活生生地勾畫出了鄭袖陰險的嘴臉,惡毒的心腸,狡猾的會倆。唐代韓愈曾深深感嘆他所處的社會,這樣寫道:“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髮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柳子厚墓志銘》)鄭袖之流反動統治階級上層分子與此相比,有過之無不及。它們都相當真實地反映了階級社會裡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真實情況。它們能讓我們形象地認識一兩千年前的社會的一個側面,但又是本質的方面。

(八)揭露階級社會人情澆薄,世態炎涼

蘇秦遊說秦惠王,建議他搞連橫政策,對山東六國各個擊破,這樣可以建立帝業。因為秦惠王剛車裂了商鞅,對遊說之士存有戒心,婉言謝絕了。可是蘇秦一而再,再而三,一連上書十次,也沒有說動秦惠王。“資用乏絕,去秦而歸,贏滕履蹻,負書擔櫜,形容槁枯,面目犁黑,狀有歸色”,十分狼狽。回到家裡,“妻不下絍,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於是發憤讀書,“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就這樣,過了一年,到趙國,遊說趙肅侯,雙方談得非常投契,趙王大悅,封蘇秦為武安君,受相印。“革車百乘,錦繡千純,白璧百雙,黃金萬溢,約從散橫,以抑強秦。”“當秦之隆,黃金萬溢為用,轉轂連騎,炫熿於道,山東之國從風而服,使趙大重。”蘇秦從趙國出發,將去遊說楚威王,“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設飲,郊迎三十里;妻側目而視,傾耳而聽;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謝。”蘇秦曰:“嫂何前倨而後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蘇秦曰“嗟乎!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貴蓋可忽乎哉?!”(《秦策一·第二章》)蘇秦和他嫂嫂的問答,把階級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揭露得多么淋漓盡致。過了二百多年,司馬遷對所處的那個社會也有一段慨嘆之辭:“始翟公為廷尉(最高司法官),賓客闐(塞滿)門,及廢(罷官),門外可設雀羅(鳥網)。翟公復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門(在門上用大字題寫)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現)。”司馬遷不禁大聲呼曰:“悲夫!”(《史記·汲鄭列傳》)舊社會的“人情”、“世態”如此,這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