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前·言



(二)寫人物,既有人物的語言行動,生動形象,栩栩如生;又有事件的曲折發展,波瀾起伏,引人入勝。現以《齊策四·第一章》馮諼為孟嘗君巧設“三窟”為例。

文章寫策士馮諼為齊相孟嘗君出謀畫策,深謀遠慮,數出奇計的事。馮諼初為孟嘗君“市義”於薛,又為孟嘗君“往聘”於梁,最後為孟嘗君建立宗廟。他為孟嘗君樹立了政治基礎,完成了“狡兔三窟”的計謀。文章突出寫馮諼的深謀遠慮,數出奇計的“奇”。以此顯示馮諼不同凡響的才能。

首先寫馮諼在眾人眼中的“無能”,馮諼在孟嘗君食客眼中是一個既“無好”,又“無能”的庸人。孟嘗君也只是“笑而受之”。因為“君賤之”,所以給馮諼的待遇是“食以草具”。眾人對馮諼“皆惡之”,認為他是一個“貪而不知足”的人。當孟嘗君確定去薛收債的人選時,恰恰是“無好”、“無能”、為“君賤之”的馮諼自告奮勇報了名,這使孟嘗君“怪之”。合券收債相當麻煩,非短期所能完成;可是馮諼先日出發,次晨歸而求見,所以孟嘗君又“怪其疾”。馮諼臨行,孟嘗君囑馮諼市“吾家所寡有者”,這是指物質方面。馮諼到薛,“矯命”、“焚券”、“以券賜諸民”,“民稱萬歲”。誰知馮諼所市乃是孟嘗君的政治資本——“義”,但孟嘗君未解其意。此又一“怪”。這三“怪”,在刻畫馮諼這個不同凡響的策士形象中起到了有力的反襯作用。別人所謂“怪”的,正是馮諼與眾不同之處,正是深謀遠慮,出“奇”之處。

一年後齊閔王罷了孟嘗君的官,孟嘗君回到自己的封地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攜幼,迎君道中。”這時孟嘗君才明白,對馮諼說:“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見之。”接著馮諼又以“車五十乘,金五百斤”到梁遊說,為孟嘗君“鑿第二窟”,果然齊閔王又請孟嘗君官復原職。馮諼又至薛為孟嘗君建立宗廟,完成了“三窟”。全篇從頭至尾都貫穿著對比法。先敘馮諼之“貧”,以至“不能自存”;後敘馮諼顯貴,“車五十乘,金五十斤”往梁遊說,儼然一個外交大使,這是從生活上對比。先敘馮諼“無能”,被眾人輕視;後敘馮諼既能“會計”,又能“市義”,既能挾梁以脅齊,又能拒梁以取信於齊,這是從能力方面對比。先敘孟嘗君對馮援“市義”不悅;後敘孟嘗君受薛地百姓愛戴而得意,這是從孟嘗君對馮諼的態度來對比。三“怪”、三“對比”,不僅人物生動形象,栩栩如生,又使情節的發展波瀾起伏,引人入勝。

(三)善於運用民間美麗的寓言故事和生動的比喻進行說理,富有幽默感,逸趣橫生,生動活潑,增強了文章的說服力。

《燕策二·第十二章》說,趙且伐燕,策士蘇代為燕昭王去勸止趙惠文王。他見了趙王並不正面提出意見,卻講了一個故事:“今者臣來,過易水,蚌方出曝,而鷸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喙。鷸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謂鷸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鷸。’兩者不肯相舍,漁夫得而並禽之。”經過這樣一番生動地描繪,然後說明,如果趙、燕相攻,則“強秦之為漁夫也。”趙王聽了立即停止攻燕。

《楚策四·第四章》說,楚襄王不聽大臣莊辛的勸告,結果被秦軍攻下了國都,襄王當了逃亡國君。後來襄王醒悟,召見莊辛,莊辛說了下面一段比喻:

“君王就不曾見過晴蜒嗎?它六隻足,四隻翅,飛翔在天空,下可以食蚊蠅,上可以飲甘露,自以為無憂無慮,與人無爭,卻沒料到五尺之童用飴膠在四仞之上捕住它,掉下來被螞蟻吃掉。蜻蜓算是小的,黃雀也象這樣,下可以吃白米,上可以棲茂樹,鼓動翅膀,自由飛翔,自以為無憂無慮,與人無爭,卻沒料到公子王孫左手持彈弓,右手拿彈丸,把它從十仞的高處射下,用它去引誘同類:它們白天還自由自在地在樹林裡游散,可日暮卻成了桌上佳肴。黃雀算是小的,天鵝也象這樣,它們在江海遊蕩,在池邊休息,吞吃黃鱔、鯉魚,咀嚼菱角、水草,乘風而高飛,翱翔於天空,自以為無憂無慮,與人無爭,沒料到,獵人準備好黑色的強弓,又拿上帶繩的利箭,於百仞的高空,射中而墜落;白天還自由自在地在太空翱翔,晚上卻成了鍋里的清燉天鵝。天鵝算是小的,蔡聖侯之事也象這樣,南遊於高丘,北登上巫山,馬飲茹溪之水,人食湘江之魚,左抱幼妾,右摟美女,與其遊玩於上蔡之中,而不理國家大事;不料楚靈王兵圍蔡國,蔡聖侯卻成了階下死囚。蔡聖侯之事算是小的,君王之事也象這樣,左有寵臣州侯,右有寵臣夏侯,鄢陵君、壽陵君隨從遊玩,遊樂於雲夢之中,而不管天下國家大事;不料穰侯受秦王之命,大將白起攻入楚都,君王做了逃亡國君。”襄王聽了大驚失色,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