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十七 程子之書三



記錄言語有不同處。如伊川江行事,有二處載:一本云:"伊川自涪陵舟行遇風,舟人皆懼,惟伊川不動。岸上有負薪者,遙謂之曰:'達後如此,舍後如此。'伊川欲答之,而舟去已遠矣。"一本謂:"既至岸,或問其故。伊川曰:'心存誠敬爾。'或曰:'心存誠敬,曷若無心?'伊川欲與之言,已忽不見矣。"某嘗謂,前說不然。蓋風濤洶湧之際,負薪者何以見其不懼?而語言又何以相聞邪?"孰若無心"之說,謂隱者既言,則趨而辟之,可也。謂其忽然不見,則若鬼物然,必不然矣。又況達之與舍,只是一事,安得有分別邪?〔人傑〕

"論日之行,'到寅,寅上光;到卯,卯上光'。'電是陰陽相軋,如以石相磨而火生。''長安西風而雨。''因食韭,言天地間寒暖有先後。''或傳京師少雷,恐是地有高下。''霹靂震死,是惡氣相擊搏。'凡此數條者,果皆有此理否?"曰:"此皆一時談論所及,學者記錄如此。要之,天地陰陽變化之機,日月星辰運行之度,各有成說,而未可以立談判也。明道詩有'思入風雲變態中'之語。前輩窮理,何事不極其至?今所疑數條,其間必自有說。且'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聖人垂訓如此,則霹靂震死等事,理之所有,不可以為無也。"〔謨〕以下天地性理。

"伊川云:'測景以三萬里為準,若有窮然。有至一邊已及一萬五千里者,而天地之運蓋如初也。'此言蓋誤。所謂'升降一萬五千里中'者,謂冬夏日行南陸北陸之間,相去一萬五千里耳,非謂周天只三萬里。"〔閎祖〕

程氏遺書一段說日月處,諸本皆云:"不如三焦說周回而行。"不曉其義。後見一本云:"不如舊說周回而行。"乃傳寫之誤。〔雉〕

"十五卷:'必有無種之人,生於海島。'十八卷:'太古之時,人有牛首蛇身。''金山得龍卵,龍湧水入寺,取卵而去。''涪州見村民化虎。'此數條,皆記錄者之誕。"曰:"以太極之旨而論氣化之事,則厥初生民,何種之有?此言海島無人之處,必有無種之人,不足多怪也。龍亦是天地間所有之物,有此物則有此理,取卵而去,容或有之。村民化虎,其說可疑。或恐此人氣惡如虎,它有所感召,未足深較也。"〔謨〕

問:"遺書中有數段,皆雲人與物共有此理,只是氣昏推不得,此莫只是大綱言其本同出?若論其得此理,莫已不同?"曰:"同。"曰:"既同,則所以分人物之性者,卻是於通塞上別。如人雖氣稟異而終可同,物則終不可同。然則謂之理同則可,謂之性同則不可。"曰:"固然。但隨其光明發見處可見,如螻蟻君臣之類。但其稟形既別,則無復與人通之理。如獮猴形與人略似,則便有能解;野狐能人立,故能為怪;如豬則極昏。如草木之類,荔枝牡丹乃發出許多精英,此最難曉。"〔可學〕

伊川說海漚一段,與橫渠水冰說不爭多。〔可學〕

問:"程子說性一條云:'學者須要識得仁體。若知見得,便須立誠敬以存之。'是如何?"曰:"公看此段要緊是那句?"曰:"是'誠敬'二字上。"曰:"便是公不會看文字。它說要識仁,要知見得,方說到誠敬。末云:'吾之心,即天地之心;吾之理,即萬物之理;一日之運,即一歲之運。'這幾句說得甚好。人也會解得,只是未必實見得。向編近思錄,欲收此段,伯恭以為怕人曉不得,錯認了。程先生又說:'性即理也',更說得親切。"曰:"佛氏所以得罪於聖人,止緣它只知有一身,而不知有天地萬物。"曰:"如今人又忒煞不就自身己理會。"又問:"'性即理',何如?"曰:"物物皆有性,便皆有其理。"曰:"枯槁之物,亦有理乎?"曰:"不論枯槁,它本來都有道理。"因指案上花瓶云:"花瓶便有花瓶底道理,書燈便有書燈底道理。水之潤下,火之炎上,金之從革,木之曲直,土之稼穡,一一都有性,都有理。人若用之,又著順它理,始得。若把金來削做木用,把木來鎔做金用,便無此理。"曰:"'西銘之意,與物同體',體莫是仁否?"曰:"固是如此。然怎生見得意思是如此?與物同體固是仁,只便把與物同體做仁不得。恁地,只說得個仁之軀殼。須實見得,方說得親切。如一碗燈,初不識之;只見人說如何是燈光,只恁地摶摸,只是不親切。只是便把光做燈,不得。"〔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