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十七 程子之書三



伊川云:"敬則無己可克。"其說高矣。然夫子當時只告顏子以"克己復禮"而已。蓋敬是常常存養底道理,克己是私慾發時便與克除去,兩不相妨。孔子告顏子克己之論,下面又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之語在。〔璘〕

問:"主敬不接視聽,須得如此否?"曰:"蓋有此樣人,如許渤之類。"

"心要活。"活,是生活之"活",對著死說。活是天理,死是人慾。必大錄云:"天理存則活,人慾用則死。"周流無窮,活便能如此。〔〈螢,中"蟲改田"〉〕

伯豐問:"程子曰'覺悟便是信',如何?"曰:"未覺悟時,不能無疑,便半信半不信。已覺悟了,別無所疑,即是信。"〔〈螢,中"蟲改田"〉〕

"何以窒慾?伊川曰:'思。'此莫是言欲心一萌,當思禮義以勝之否?"曰:"然。"又問:"思與敬如何?"曰:"人於敬上未有用力處,且自思入,庶幾有個巴攬處。'思'之一字,於學者最有力。"〔去偽〕

"惟思為能窒慾,如何?"曰:"思與觀同。如言'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蓋是非既見,自然欲不能行。"〔升卿〕

"思可以勝欲,亦是。"曰:"莫是要喚醒否?"曰:"然。"

蔡問:"程子曰:'要息思慮,便是不息思慮。'"曰:"思慮息不得,只敬便都沒了。"〔淳〕

上床斷不可思慮事為,思慮了,沒頓放處。如思慮處事,思慮了,又便做未得;如思量作文,思量了,又寫未得,遂只管展轉思量起來。便侭思量,不過如此。某舊來緣此不能寐,寧可呼燈來隨手寫了,方睡得著。程子贈溫公數珠,只是令它數數而已,如道家數息是也。〔〈螢,中"蟲改田"〉〕

問:"'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莫是因事言之?"曰:"此說不知如何,郭子和亦如此說。如絜矩,豈無事上之恕?"〔可學〕

程子曰:"積習侭有功。"禮在何處積習?在學者事到積習熟時,即和禮亦不見矣。〔必大〕

問:"'從善如登',是進向上底意?抑難底意?"曰:"從善積累之難,從惡淪胥之易。從善卻好,然卻難;從惡,便陷得易了。"〔淳〕

問蘇季明"治經、傳道"一段。曰:"明道只在居業上說。忠信便是誠。"曰:'誠'字說來大,如何執捉以進德?"曰:"由致知格物以至誠意處,則誠矣。"曰:"此是聖人事,學者如何用功?"曰:"此非說聖人,乃是言聖人之學如此。若學者則又有說話。乾言聖人之學,故曰'忠信所以進德,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坤言賢人之學,故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忠信便是在內,修辭是在外。"問:"何不說事?卻說辭?"曰:"事尚可欺人,辭不可揜,故曰'言顧行,行顧言'。"曰:"既分聖賢之學,其歸如何?"曰:"歸無異。但著乾所言,便有自然底意思;坤所言,只是作得持守,終無自然底氣象。正如孔子告顏淵以克己,而告仲弓以敬恕。"曰:"伊川云:'敬則無己可克,則又與顏淵無異矣。'"曰:"不必如此看,且各就門戶做。若到彼處自入得,尤好。只是其分界自如此。"〔可學〕

問:"伊川語龜山:'勿好著書,著書則多言,多言則害道。'如何?"曰:"怕分卻心,自是於道有害。"〔大雅〕

居甫問:"伊川云:'隨時變易,乃能常久。'不知既變易,何以反能久?"曰:"一出一入乃能常,如春夏秋冬,乃天地之常久。使寒而不暑,暑而不寒,安能常久!"〔可學〕

呂舍人記伊川說"人有三不幸",以為有高才能文章,亦謂之不幸。便是這事乖,少間盡被這些子能解擔閣了一生,便無暇子細理會義理。只從外面見得些皮膚,便說我已會得,筆下便寫得去,自然無暇去講究那精微。被人扛得來大,又被人以先生長者目我,更不去下問。少間傳得滿鄉滿保,都是這般種子。橫渠有一段說:"人多為人以前輩見處,每事不肯下問,壞了一生。我寧終是不知。"此段最好看。〔僩〕

"自家既有此身,必有主宰。理會得主宰,然後隨自家力量窮理格物;而合做底事,不可放過些子。"因引程子言:"如行兵,當先做活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