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四十四 論語二十六



問:"原憲強制'克伐怨欲',使之不行,是去半路上做工夫,意思與告子相似。觀其辭所合得之粟,亦是此意。"曰:"憲是個狷者。傳中說憲介狷處亦多。"〔廣〕

或說:"憲問仁,是原憲有所感。"曰:"不必如此說。凡觀書,且論此一處文義如何,不必它說。"〔可學〕

有德者必有言章

問范氏之說。曰:"以心譬仁,以四肢譬勇,此說亦無甚病。若欲以勇為義之屬,則是夫子亦不合說'仁者必有勇'也。范氏之失卻在首句所謂'仁之為力,舉者莫能勝'上。蓋欲以此形容'勇'字,卻不知其不類也。"〔必大〕

南宮适問於孔子章

南宮适大意是說德之可貴,而力之不足恃。說得也好,然說不透,相似說堯舜賢於桀紂一般。故聖人不答,也是無可說。蓋他把做不好,又說得是;把做好,又無可說,只得不答而已。亦見孔子不恁地作鬧,得過便過。〔淳〕

問:"如何見得以禹稷比夫子?"曰:"舊說如此。觀夫子不答,恐有此意,但問得鶻突。蓋適意善而言拙,擬人非其倫爾。太史公亦以盜跖與伯夷並說。伯夷傳乃史遷自道之意。"〔必大〕

問:"明道謂適以禹稷比夫子,故夫子不答。上蔡以為首肯之意,非直不答也。龜山以為禹稷有天下不止躬稼,夫子未盡然其言,故不答。三說孰是?"曰:"適之言亦不為不是,問得也疏。禹稷是好人,羿奡自是不好底人,何消恁地比並說。夫子也只是不答,緣問得騃。正如仲尼賢如盜跖,這般說話,豈不是騃!然它意思卻好,所以出而聖人稱美之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如孟子所謂'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云云;'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云云,這般言語多少精密!適之問如何似得這般話。"舉似某人詩云云:"何似仲尼道最良。張僧范寇知何物?卻與宣尼較短長!"〔宇〕

問:"夫子不答南宮适之問,似有深意。"曰:"如何?"過謂:"禹稷之有天下,羿奡不得其死,固是如此,亦有德如禹稷而不有天下者,孔子終身為旅人是也;亦有惡如羿奡而得其終者,盜跖老死於牖下是也。凡事應之必然,有時而或不然。惟夫子之聖,所以能不答。君子之心,亦為其所當為,而不計其效之在彼。"蜀錄云:"必然之中,或有不然者存。學者之心,惟知為善而已,他不計也。夫子不答,固有深意,非聖人不能如是。"曰:"此意思較好。"〔過〕

君子而不仁者章

問:"此君子莫只是輕說,不是指那成德者而言否?"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他只是用這般現成句。"〔義剛〕

問此章。曰:"君子譬如純白底物事,雖有一點黑,是照管不到處。小人譬如純黑底物事,雖有一點白處,卻當不得白也。"〔燾〕

愛之能勿勞乎章

至之問"愛之能勿勞乎"。曰:"愛之而弗勞,是姑息之愛也。凡人之愛,多失於姑息。如近有學者持服而來,便自合令他歸去。卻念他涉千里之遠,難為使他徒來而徒去,遂不欲卻他。此便是某姑息處,乃非所以為愛也。"〔時舉〕

為命章

問"為命,裨諶草創之"。曰:"春秋之辭命,猶是說道理。及戰國之談說,只是說利害,說到利害的當處便轉。"〔謙之〕

或問子產章

子產心主於寬,雖說道"政尚嚴猛",其實乃是要用以濟寬耳,所以為惠人。〔賀孫〕

"'問管仲,曰:"人也。"'范楊皆以為盡人道,集注以為'猶雲,此人也',如何?"曰:"古本如此說,猶詩所謂'伊人',莊子所謂'之人也'。若作盡人道說,除管仲是個人,他人便都不是人!包管仲也未盡得人道在,'奪伯氏駢邑',正謂奪為己有。"問:"集注言管仲子產之才德。使二人從事於聖人之學,則才德可以兼全否?"曰:"若工夫做到極處,也會兼全。"〔宇〕

問:"孔子所稱管仲奪伯氏邑,'沒齒無怨言',此最難,恐不但是威力做得。"曰:"固是。雖然,亦只是霸者事。"問:"武侯於廖立李平是如何?"曰:"看武侯事跡,侭有駁雜去處;然事雖未純,卻是王者之心。管仲連那心都不好。程先生稱武侯'有王佐之才',亦即其心而言之,事跡間有不純也。然其要分兵攻魏,先主將一軍入斜谷,關羽將荊州之眾北向,則魏首尾必不相應,事必集矣。蜀人材難得,都是武侯逐鏇招致許多人,不似高祖光武時雲合回響也。"〔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