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四十三 論語二十五



楊問:"注謂:'言不順,則無以考實而事不成。'此句未曉。"曰:"實,即事也。"又問:"言與事,似乎不相涉。"曰:"如何是不相涉?如一人被火,急討水來救始得,卻教它討火來,此便是'言不順',如何濟得事。又如人捉賊,走東去,合從東去捉,卻教它走從西去,如何捉得。皆言不順做事不成。若就衛論之,輒,子也,蒯聵是父。今也,以兵拒父,是以父為賊,多少不順!其何以為國,何以臨民?事既不成,則顛沛乖亂,禮樂如何會興,刑罰如何會中?明道所謂'一事苟,其餘皆苟',正謂此也。"又問:"子路之死於衛,其義如何?"曰:"子路只見得下一截道理,不見上一截道理。孔悝之事,它知道是'食焉不避其難',卻不知食出公之食為不義。東坡嘗論及此。"問:"如此,是它當初仕衛便不是?"曰:"然。"〔宇〕集注。總論。

問:"衛君欲召孔子為政,而孔子欲先正名。孔子既為之臣,復欲去出公,亦豈人情?"曰:"惟孔子而後可。"問:"靈公既逐蒯聵,公子郢辭不立,衛人立輒以拒蒯聵。論理,輒合下便不當立,不待拒蒯聵而後為不當立也。"曰:"固是。輒既立,蒯聵來爭必矣。"〔僩〕

"'必也正名乎'!孔子若仕衛,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名。如蒯聵不當立,輒亦不當立,當去輒而別立君以拒蒯聵。晉趙鞅欲立蒯聵。聖人出時,必須大與他剖判一番,教它知個是與不是。"亞夫問:"論道理,固是去輒,使國人自拒蒯聵。以事情論之,晉人正主蒯聵,勢足以壓衛,聖人如何請於天子,請於方伯?天子既自不奈何,方伯又是晉自做,如何得?"曰:"道理自是合如此了。聖人出來,須自能使晉不為蒯聵。"賀孫因問:"如請討陳常之事,也只是據道理,不論事情。"曰:"如這一兩件大事,可惜聖人做不透。若做得透,使三綱五常既壞而復興,千條萬目自此而更新。聖人年七八十歲,拳拳之心,終做不成。"〔賀孫〕

吳伯英問:"若使夫子為衛政,不知果能使出公出從蒯聵否?"曰:"聖人行事,只問義之合與不合,不問其能與不能也。若使每事只管計較其能與不能,則豈不惑於常情利害之私乎?此在學者尤宜用力,而況聖人乎!"〔壯祖〕

問:"夫子得政於衛,須有所廢立否?"曰:"亦只是說與他,令自為去就,亦難為迫逐之。"〔必大〕

胡文定說輒事,極看得好。〔可學〕

問:"胡氏之說,只是論孔子為政正名,事理合如此。設若衛君用孔子,孔子既為之臣而為政,則此說亦可通否?"曰:"聖人必不肯北面無父之人。若輒有意改過遷善,則孔子須先與斷約,如此方與他做。以姚崇猶先以十事與明皇約,然後為之相,而況孔子乎!若輒不能然,則孔子決不為之臣矣。"〔淳〕

問:"胡氏云云。使孔子得政,則是出公用之也,如何做得此等事?"曰:"據事理言之,合當如此做耳。使孔子仕衛,亦必以此事告之出公。若其不聽,則去之耳。"〔廣〕

"蒯聵與輒,若有一人識道理,各相避就去了。今蒯聵欲入衛,輒不動,則所以處其事者當如何?後世議者皆以為當立郢,不知郢不肯做。郢之不立,蓋知其必有紛爭也。若使夫子為政,則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拔郢而立之,斯為得正。然夫子固不欲與其事也。"或謂:"春秋書'晉趙鞅納世子蒯聵於戚'。稱'世子'者,謂其當立。"曰:"若不如此書,當如何書之?說春秋者多穿鑿,往往類此。"〔人傑〕

叔器問:"子郢不肯立,也似不是。"曰:"只立輒時,只是蒯聵一個來爭。若立它時,則又添一個來爭,愈見事多。人以千乘之國讓之而不肯受,它畢竟是看得來惹手難做後,不敢做。"〔義剛〕

樊遲請學稼章

樊遲學稼,當時須自有一種說話,如有為神農之言許行'君民並耕'之說之類。〔炎〕

誦詩三百章

亞夫問:"'誦詩三百',何以見其必達於政?"曰:"其中所載可見。如小夫賤隸閭黨之間,至鄙俚之事,君子平日耳目所不曾聞見者,其情狀皆可因此而知之。而聖人所以修德於己,施於事業者,莫不悉備。於其間所載之美惡,讀誦而諷詠之,如是而為善,如是而為惡;吾之所以自修於身者,如是是合做底事,如是是不合做底事。待得施以治人,如是而當賞,如是而當罰,莫不備見,如何於政不達。若讀詩而不達於政,則是不曾讀也。"又問:"如何使於四方必能專對?"曰:"於詩有得,必是於應對言語之間,委曲和平。"〔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