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七十六 易十二



問"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至"知阻"。曰:"不消先說健順。好底物事,自是知險阻。恰如良馬,他才遇險阻處,便自不去了。如人臨懸崖之上,若說不怕險,要跳下來,必跌殺。"良久,又曰:"此段專是以憂患之際而言。且如健當憂患之際,則知險之不可乘;順當憂患之際,便知阻之不可越。這都是當憂患之際,處憂患之道當如此。因憂患,方生那知險知阻。若只就健順上看,便不相似。如下文說'危者使平,易者使傾','能說諸心,能研諸慮',皆因憂患說。大要乾坤只是循理而已。他若知得前有險之不可乘而不去,則不陷於險;知得前有阻之不可冒而不去,則不困於阻。若人不循理,以私意行乎其間,其過乎剛者,雖知險之不可乘,卻硬要乘,則陷於險矣;雖知阻之不可越,卻硬要越,則困於阻矣。只是順理,便無事。"又問:"在人固是如此。以天地言之,則如何?"曰:"在天地自是無險阻,這只是大綱說個乾坤底意思如此。"又曰:"順自是畏謹,宜其不越夫阻。如健,卻宜其不畏險,然卻知險而不去,蓋他當憂患之際故也。"又問"簡易"。曰:"若長是易時,更有甚么險?他便不知險矣。若長是簡時,更有甚么阻?他便不知阻矣。只是當憂患之際方見得。"〔僩〕

"乾,天下之至健",更著思量。看來聖人無冒險之事,須是知險,便不進向前去。又曰:"他只是不直撞向前,自別有一個路去。如舜之知子不肖,則以天下授禹相似。"又曰:"這只是說剛健之理如此,莫硬去天地上說。"

因說:"乾坤知險阻,非是說那定位底險阻。乾是個至健底物,自是見那物事皆低;坤是至順底物,自是見那物事都大。"敬子云:"如雲'能勝物之謂剛,故常信於萬物之上'相似。"曰:"然。如雲'膽欲大而心欲小'。至健'恆易以知險',如'膽欲大';至順'恆簡以知阻',如'心欲小'。又如雲'大心則天而道,小心則畏義而節'相似。"李云:"如人慾渡,若風濤洶湧,未有要緊,不渡也不妨。萬一有君父之急,也只得渡。"曰:"固是如此,只是未說到這裡在。這個又是說處那險阻,聖人固是有道以處之。這裡方說知險阻,知得了方去處他。"問:"如此,則乾之所見無非險,坤之所見無非阻矣。"曰:"不然。他是至健底物,自是見那物事底。如人下山阪,自上而下,但見其險,而其行也易。坤是至順底物,則自下而上,但見其阻。險阻只是一個物事,一是自上而視下,一是自下而視上。若見些小險便止了,不敢去,安足為健?若不顧萬仞之險,只恁從上面擂將下,此又非所以為乾。若見些小阻便止了,不敢上去,固不是坤。若不顧萬仞之阻,必欲上去,又非所以為坤。"所說險阻,與本義異。〔僩〕

乾健而以易臨下,故知下之險;險底意思在下。坤順而以簡承上,故知上之阻;阻是自家低,他卻高底意思。自上面下來,到那去不得處,便是險;自下而上,上到那去不得處,便是阻。易只是這兩個物事。自東而西,也是這個;自西而東,也是這個。左而右,右而左,皆然。〔淵〕

因言乾坤簡易,"知險知阻",而曰:"知險阻,便不去了。惟其簡易,所以知險阻而不去。"敬子云:"今行險徼倖之人,雖知險阻,而猶冒昧以進。惟乾坤德行本自簡易,所以知險阻。"〔僩〕

問"乾常易以知險,坤常簡以知阻"。曰:"乾健,則看什麼物都剌音辣。將過去。坤則有阻處便不能進,故又是順;如上壁相似,上不得,自是住了。"後復云:"前說差了。乾雖至健,知得險了,卻不下去;坤雖至順,知得阻了,更不上去。以人事言之,若健了一向進去,做甚收殺!"或錄云:"乾到險處便止不行,所以為常易。"〔學蒙〕

又說"知險知阻",曰:"舊因登山而知之。自上而下,則所見為險;自下而上,則所向為阻。蓋乾則自上而下,坤則自下而上;健則遇險亦易,順則還阻亦簡。然易則可以濟險,而簡亦有可涉阻之理。"〔〈螢,中"蟲改田"〉〕

因登山,而得乾坤險阻之說。尋常將險阻作一個意思。其實自高而下,愈覺其險,乾以險言者如此;自下而升,自是阻礙在前,坤以阻言者如此。〔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