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三十三 論語十五

◎雍也篇四

△齊一變至於魯章

問:"齊尚功利,如何一變便能至魯?"曰:"功利變了,便能至魯。魯只是大綱好,然裡面遺闕處也多。"〔淳〕

行父問"齊一變至魯,魯一變至道"。曰:"太公之封於齊也,舉賢而尚功,孔子曰:'後世必有篡弒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孔子曰:'後世浸微矣!'齊自太公初封,已自做得不大段好。至後桓公管仲出來,乃大變亂拆壞一番。魯雖是衰弱不振,元舊底卻不大段改換。欲變齊,則須先整理了已壞底了,方始如魯,方可以整頓起來,這便隔了一重。變魯,只是扶衰振弱而已。若論魯,如左傳所載,有許多不好事,只是恰不曾被人拆壞。恰似一間屋,魯只如舊弊之屋,其規模只在;齊則已經拆壞了。這非獨是聖人要如此損益,亦是道理合當如此。"〔賀孫〕

齊經小白,法度盡薖。今須一變,方可至魯;又一變,方可至道。魯卻不曾變壞,但典章廢墜而已。若得人以修舉之,則可以如王道盛時也。〔謨〕

"'齊一變至於魯',是他功利俗深。管仲稱霸,齊法壞盡,功利自此盛。然太公治齊尚功時,便有些小氣象,尚未見得,只被管仲大段壞了。"又云:"管仲非不尊周攘夷,如何不是王道?只是功利駁雜其心耳。"〔明作〕

語及"齊一變至於魯",因云:"齊生得桓公管仲出來,它要'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其勢必至變太公之法。不變,便做不得這事。若聖人變時,自有道理。大抵聖賢變時,只是興其滯,補其弊而已。如租庸調變為彍騎長征之兵,皆是變得不好了。今日變時,先變熙豐之政,以復祖宗忠厚之意,次變而復於三代也。"桓。

問:"伊川謂:'齊自桓公之霸,太公遺法變易盡矣。魯猶存周公之法制。'看來魯自桓公以來,閨門無度,三君見弒,三家分裂公室,昭公至於客死,以至不視朔,不朝聘,與夫稅畝、丘甲、用田賦,變亂如此,豈得是周公法制猶存乎?"曰:"齊魯初來氣象,已自不同。看太公自是與周公別。到桓公管仲出來,又不能遵守齊之初政,卻全然變易了,一向盡在功利上。魯卻只是放倒了,畢竟先世之遺意尚存。如哀公用田賦,猶使人來問孔子。他若以田賦為是,更何暇問。惟其知得前人底是,所以來問。若桓公管仲卻無這意思,自道他底是了,一向做去不顧。"

問:"注謂'施為緩急之序',如何?"曰:"齊自伯政行,其病多。魯則其事廢墜不舉耳。齊則先須理會他許多病敗了,方可及魯。魯則修廢舉墜而已,便可復周公之道。"問:"孔子治齊,則當於何處下手?"曰:"莫須先從風俗上理會去。然今相去遠,亦不可細考。但先儒多不信史記所載太公伯禽報政事。然細考來,亦恐略有此意,但傳者過耳。"〔廣〕

問集注云雲。曰:"不獨齊有緩急之序,魯亦有緩急之序。如齊功利之習所當變,便是急處。魯紀綱所當振,便是急處。"或問:"功利之習,為是經桓公管仲所以如此否?"曰:"太公合下便有這意思,如'舉賢而尚功',可見。"恪。

問:"'施為緩急之序'如何?"曰:"齊變只至於魯,魯變便可至道。"問:"如此則是齊變為緩,而魯變為急否?"曰:"亦不必恁分。如變齊,則至魯在所急,而至道在所緩。至魯,則成個朴子,方就上出光采。"〔淳〕

讀"齊魯之變"一章,曰:"各有緩急。如齊功利之習,若不速革,而便欲行王化;魯之不振,若不與之整頓,而卻理會其功利之習,便是失其緩急之序。如貢禹諫元帝令節儉,元帝自有這個,何待爾說!此便是不先其所急者也。"〔時舉〕

問:"伊川曰'夫子之時,齊強魯弱'云云。呂氏曰:'齊政雖修,未能用禮。魯秉周禮,故至於道。第二十三章凡八說,伊川三說。今從伊川呂氏之說。伊川第二說曰:'此只說風俗。'以'至於道'觀之,則不專指風俗,乃論當時政治,風俗固在其中。然又別一節事。又第三說曰:'言魯國雖衰,而君臣父子之大倫猶在。'以魯觀之,其大倫之不正久矣。然禮記明堂位以魯為君臣未嘗相弒,而注家譏其近誣,則此說亦恐未穩。橫渠謝游楊尹大抵同伊川,故不錄。范氏曰:'齊一變可使如魯之治時。'其意謂齊魯相若,故以謂治時。齊之氣象乃伯政,魯近王道,不可疑其相若。看魯秉周禮,可見。"曰:"所疑范氏說,亦無病。"〔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