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後漢光武皇帝紀卷第一

初,崇等以困窮為賊,無攻城略地之心。結聚浸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號令〔一〕。最尊者稱三老,其次從事、卒〔史〕(吏)〔二〕。王莽遣平均公廉丹〔三〕、太師王匡東擊之。軍至定陶,莽詔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丹惶恐,夜召掾馮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於博浪之中,勇冠乎賁、育〔四〕,名高乎泰山。將軍之先,為漢信臣〔五〕。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百姓塗炭,民之思漢,甚於詩人之思邵公也,愛其甘棠,況其子孫〔六〕?民所歌舞,天必從之〔七〕。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先據大郡,鎮撫吏士,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傑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計,除萬民之害,則福流於無窮,勛著於不朽。與其軍覆於中原,身分於草野,功敗名滅,恥及先祖者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明公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睢陽,復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無形,智者慮於未萌〔八〕,況其昭哲者乎?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見疑於人。’〔九〕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時不重至,公勿再計。”丹不聽。衍,奉世曾孫也〔十〕。

〔一〕 范書劉盆子傳曰:“眾既寖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以言辭為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袁紀恐有脫文。

〔二〕 據劉攽東漢刊誤改。又范書 “卒史”下尚有“泛相稱曰巨人”句。

〔三〕 按漢書王莽傳作“更始將軍平均侯之兗州”,至攻拔無鹽後,始進爵為公。袁紀下文有“進爵為公”句,此當作“平均侯”為是。

〔四〕 即孟賁、夏育,皆衛國之勇士。史稱賁生拔牛角,育力舉千鈞。

〔五〕 李賢曰:“廉褒,襄武人,宣帝時為後將軍,即丹之先。”又惠棟曰:“案廉范傳,帝問范云:‘卿與右將軍褒,大司馬丹,有親屬乎? ’范對曰:‘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案此褒乃丹之父也。”

〔六〕 邵公,周宣王時名相。曾出巡南國,舍於甘棠樹下。既去,民思其德政,愛及此樹,作詩以詠之。其辭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發。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說。”見詩召南甘棠之章。

〔七〕 詩小雅車轄曰:“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又尚書泰誓曰:“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八〕 語見商君書更法篇,亦見史記商君列傳。

〔九〕 商君書更法篇曰:“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負於世。有獨智之慮者,必見驁於民。 ”史記商君列傳“負”作“非”,“驁”作“
敖”。驁、敖均為謷之借字,作嘲笑解。索隱引商君書又作“訾”,與袁紀作“疑”,三解均可通,然恐當以“敖”最近原本。

〔十〕 馮奉世,漢馮唐之後。元帝時官至左將軍、光祿勛,為折衝宿將,功次趙充國。漢書有傳。

崇等欲戰,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匡、丹攻拔無鹽,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匡、丹,進爵為公。王匡〔欲〕(故)進擊憲〔一〕,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符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斗,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莽傷之,下書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