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孝靈皇帝紀上卷第二十三

〔一〕 定公元年左傳曰:“天之所壞,不可支也。”此乃晉女叔寬之語。又國語周語衛彪傒見單穆公曰:“周詩有之曰‘天之所支,不可壞也。其所壞,亦不可支也。’昔武王克殷作此詩也,以為飫歌,名之曰支。”

泰身長八尺,儀貌魁岸,善談論,聲音如鍾,宵行幽闇,必正其衣服。家有書五千卷,率多圖緯星曆之事。與其等類行,晨則在前,暮則在後。所歷亭傳,不處正堂,恆止逆旅之下,先加糞除而後處焉。及宿止,冬讓溫厚,夏讓清涼。如鄉里或有爾者,父母諺曰〔一〕:“欲作郭林宗邪?”

〔一〕 諺通喭,廣韻曰:“小笑貌。”

仇香字季智〔一〕,陳留考城人。行止純嘿,鄉黨無知者。年四十,召為縣吏,以科選為蒲亭長〔二〕。勸耕桑,合嫁娶,農事畢,令子弟群居。同學喪不辦者,躬自助之;其孤寡貧窮,令宗人相贍之;其剽輕無業者,宗人亦處業之;不從科者,罰之以谷;代公賦多少,有次行之,期月里無盜竊。

〔一〕 香本名覽。

〔二〕 范書注引謝承書作“陽遂亭長”。

香初到亭,民有陳元者〔一〕,獨與母居,供養有違,母詣香告元不孝。香驚曰:“吁,是何謂乎?近日過舍,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但教化未至〔二〕。且婦人守寡養孤,上欲激貞名於當世,中欲不負於黃泉,下欲育遺嗣而繼宗也。此三節者,婦人之妙行也。母既若斯華發矣,奈何以一旦之忿,棄歷年之勤乎?且母養人孤遺,不能成濟,若死者有知,百歲之後,當何以見亡者?”母涕泣而起。香留為具食,囑曰: “歸勿復言,吾方為教之。”既而之田裡,於眾中厲言曰:“此里當有孝子。陳元今何在?”眾指曰:“是也。”香起揖之,以孝行慰勉之。謂眾曰:“此孝義里,當見異。以陳元故,後諸鄉。”數日,齎酒禮到元家,上堂與相對,視其食飲之具有異於他日,遂復陳孝行,以誘其心。如是者數焉。元卒為孝子,鄉邑所稱,縣表其閭,丞掾致禮。

〔一〕 御覽卷六一0引謝承書作“ 羊元”,本傳注亦然。

〔二〕 范書本傳注引謝承書曰:“ 羊元兇惡不孝。其母詣覽言元。覽呼元,誚責元以子道,與一卷孝經,使誦讀之。元深以悔,到母床下,謝罪曰:‘元少孤,為母所驕,諺曰:孤犢觸乳,驕子篤母。乞今自改。’母子更相向泣。於是元益修孝道,後成佳士也。”與袁紀大異。

是時河內令王奐政尚嚴猛〔一〕,聞香以德化民,署香主簿,請與相見,謂之曰:“聞在蒲亭,陳元不罰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邪〔二〕?”香曰:“以鷹鸇不若鸞皇,故不為也。”奐謝遣曰:“枳棘之林,非鸞鳳所集,百里非大賢之路〔三〕。”州郡並請,皆辭以疾。宴居必正衣服,妻子有過,免冠自責,妻子庭謝思過。香冠,妻子乃敢升堂,終不加喜怒聲色。妻子事之,若事嚴君焉。

〔一〕 范書“奐”作“渙”。

〔二〕 文公十八年左傳載季文子所使大史克對文公曰:“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楊伯峻言漢翟方進奏亦曾引此言。

〔三〕 李賢曰:“時渙為縣令,故自稱百里。”

黃憲字叔度,汝南慎陽人。父為牛醫。憲識度淵深,時人莫得而測。年十四,潁川荀季和見而嘆曰〔一〕:“足下,吾之師也。”汝南周子居常曰〔二〕:“ 吾旬月之間,不見黃叔度,則鄙吝之心生矣。”時汝南戴叔鸞者〔三〕,高邁之士也。當時意氣,人所推服。然每見憲,未嘗不悵然自失。母問之曰:“汝何為不樂?復從牛醫兒所來邪?”叔鸞跪曰:“良每自以才能不減叔度,至於面對其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四〕,可為良之師也。”舉孝廉,無就之意。其僚輩皆瞻望於憲,以為準的,於是俱到京師,稱病而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