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光武皇帝紀卷第八

〔四〕 章邯敗於鉅鹿,使人至鹹陽,趙高拒而不見,有不信之心。邯畏高懼誅,遂降項羽。事見史記。

〔五〕 燕將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讒之燕,燕將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田單攻之久不下,魯仲連為書射城中,燕將泣而自殺。事見史記。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以四年冬始歸正朔。當此之時,虜述矯號於益州,隗囂擁兵於隴、冀,豪傑盱睢〔一〕,且自為政。援拔自西州,慕德效死,孤立貴人之間,曾無一言之佐,自知當要十郡之使〔二〕,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征,眾議狐疑,援深建西州可破之策,隗囂克定,援有力焉。及隴右未清,羌虜擾邊,援奉使隴西,奮不顧身,行間關山谷之中,揮戈先零之野,兵動有功,師進輒克。征在虎賁,則忠策嘉謀,於國用之。南征交址,克平一州,使王府納越裳之貢,邊境無兵革之憂。間者使南,立陷臨鄉,師已有業,未竟而卒,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沒師,深入未必為是,不退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在遠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征出塞,再南渡江,觸冒害氣,殭屍軍中,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眾庶不聞其罪,卒遇三夫之言〔三〕,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攻,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一〕 盱,音虛,作張目解。睢,音雖,作張目仰視貌。盱睢,即、跋扈驕恣之狀貌也。

〔二〕 陳澧以為“自知”上脫“寧 ”字。范書馬援傳有“寧”字,且“十”作“七”。

〔三〕 戰國策魏策曰:“龐蔥與太子質於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王曰:“寡人信之矣。’龐蔥曰:“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鄲去大梁也遠於市,而議臣者過於三人矣,願王察之矣。’”“蔥”,韓非子作“恭 ”,諸類書所引作“共”。朱勃奏疏之“三夫”,實源出於此,而以喻耿舒、馬武、梁松等之誣罔毀惡援也。

夫操孤危之忠,而不能自免於讒,此義士之所悲也。惟陛下思豎儒之言,無使功臣懷恨於黃泉也。

書奏,不報,歸田裡〔一〕。

〔一〕 范書馬援傳作“報,歸田裡 ”。通鑑作“帝意稍解”。王補以為范書本傳“報”上奪“不”字。黃山曰:“案袁紀‘不’字,必系誤衍。果不報,則但書不報,文意已足,歸田裡不必書也。又罷歸田裡,乃漢制廢斥名詞,因不報而自歸,亦不必言歸田裡。當時帝方盛怒,勃固無不待報而擅歸之理。勃書本自陳年已六十,當伏田裡,故帝報許 之,不以其訟伏波為罪,即意稍解也。”聯繫下文,黃說是。

時梁松、竇固等在中,上問:“知朱勃乎?”對曰:“故云陽令也。”以所上章使讀之,松、固驚相謂曰:“如是,陛下不甚罪伏波也!”

袁宏曰:馬援才氣志略,足為風雲之器,躍馬委質,編名功臣之錄,遇其時矣。天下既定,偃然休息,猶復垂白,據鞍慷慨,不亦過乎!

嘗試言之:所以保才者,智也。才智之用,通物為貴。苟才大者濟,智小者獨善,則涉乎通濟者,其智彌廣矣。夫觀雲梯之功,則知班匠之巧;睹太平之業,則悟聖人之明。降斯以還,參差百品,雖智效一官,功覆一簣,亦才力之所會也。古之君子,遇有為之時,不能默然而止,擊節驅馳,有事四方者,蓋為斯也。然自非賢達,不能量也。遭命世之君,傍日月餘光,廢興指授,稟其規略,故功名保全,身有餘地。若不值其主而獨任其心,得一旅而志一邑〔一〕,得一邑而圖一國,故事捷而攻之者眾,勛立而日就於難,又況顛沛險巇不測之慮哉!夫才智有餘,功名不足者有矣;事業未半,而勛過者有矣;所乘之勢異,而難易之功殊也。而有為之人,幸而要之,雖徼一時之功,暴居視聽之右,外有駭物之患,內懷思慮之憂爾。中路悵然,欲退無途,其勢然也。善為功者則不然,不遇其主,則弗為也。及其不得已,必量力而後處。力止於一戰,則事易而功全;勞足於一邑,則慮少而身安。推斯以往,焉有毀敗之禍哉?馬援親遇明主,動應銜轡,然身死之後,怨謗並興,豈非過其才,為之不已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