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范》家范卷四 子上



【原文】梁湘州主簿吉翂,父天監初為原鄉令,為吏所誣,逮詣廷尉。翂年十五,號泣衢路,祈請公卿。行人見者,皆為隕涕。其父理雖清白,而恥為吏訊,乃虛自引咎,罪當大辟。翂乃撾登聞鼓,乞代父命。武帝嘉異之,尚以其童稚,疑受教於人,敕廷尉蔡法度嚴加脅誘,取其款實。

法度乃還寺,盛陳徽纆,厲色問曰:“爾求代父死,敕已相許,便應伏法。然刀鋸至劇,審能死不。且爾童孺,志不及此,必人所教,姓名是誰?若有悔異,亦相聽許。”對曰:“囚雖蒙弱,豈不知死可畏憚?顧諸弟幼藐,唯囚為長,不忍見父極刑,自延視息。所以內斷胸臆,上乾萬乘。今欲殉身不測,委骨泉壤。此非細故,奈何受人教耶?”法度知不可屈撓,乃更和顏誘,語之曰:“主上知尊侯無罪行,當釋。亮觀君神儀明秀,足稱佳童。今若轉辭,幸父子同濟。奚以此妙年,苦求湯鑊?”曰:“凡鯤鮞螻蟻,尚惜其生,況在人!斯豈願齏粉。但父掛深劾,必正刑書。故思殞仆,冀延父命。”翂初見囚,獄掾依法備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脫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聽,曰:“翂求代父死,死囚豈可減乎?”竟不脫械。法度以聞,帝乃宥其父子。丹陽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並諸鄉居,欲於歲首,舉充純孝。曰:“異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也。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有面目當其此舉,則是因父買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此其章章尤著者也。

【譯述】梁代的湘州主簿吉翂,他的父親天監剛開始擔任原鄉令時,被人誣陷,抓起來在廷尉那裡接受審訊。吉翂這時才十五歲,他在大街上嚎啕哭泣,在一些當官的面前為父親說情。路上的行人看見了都為之落淚。

他的父親本來沒有什麼罪,但他恥於為獄吏審訊,就故意承認有罪,而且罪當斬首。吉翂獨自去擊打登聞鼓,請求代父親去受死。當時梁武帝頗為這個少年稱奇,但是又認為他只是個孩子,大概是有人在教他,於是命令廷尉蔡法度嚴加審問,弄清實際情況。法度回到衙署,故意多放了一些捆綁罪人的繩索,然後大聲喝問:“你請求代替你的父親去死,皇上已經同意了,你這就要受刑伏法。但是刀斧無情,為了慎重,再核實一下你究竟夠著死沒有。而且你是個孩子,還不懂得代父去死,一定是有人在教你,這人姓甚名誰?你如果有所後悔,我們也可以重新來考慮。”吉翂回答說:“我雖然是個孩子,但是能不知道殺頭是十分可怕的嗎?只是我環顧家裡幾個弟弟都還幼小,只有我最大,我不忍心坐視父親受極刑,而自己獨自活在世上。所以我獨自做主,來干預皇家的法律。我現在確實是想代父而死,這難道不是實情,還怎么要讓別人來教呢?”蔡法度知道用威嚇的辦法不能使他屈服,便換了一副溫和的面孔,對他說:“皇上其實已經知道你父親是無罪的,應當釋放,我看你神采奕奕,聰明俊秀,真是一個好孩子,你現在如果要改變代父而死的說法,或許你們父子倆都沒有事。為什麼要用如此好的年華,去白白送死呢?”吉翂回答說:“連蟲子都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況人呢?我哪裡是願意去送死,不過父親被彈劾,必然要受到刑律的處罰,所以我才想著犧牲自己,來救父親一命。”吉翂剛被拘留時,獄吏按規定給他上了所有應該上的枷鎖。蔡法度有些憐憫他,就下令給他摘去兩個刑具,還讓人給他換一個較輕的刑具。吉翂竟不肯,說:“我請求代替父親去死,就是死囚,死囚怎么可以減去刑具呢?”他竟沒有減下那些刑具。蔡法度把這些事告訴了皇上,皇帝赦免了他們父子。後來,丹陽尹王志蒐集吉翂被廷尉收執時候的事跡,以及他平時在鄉里的善舉,想在歲首的時候推舉他為孝順父母的典範。吉翂說:“奇怪啊,王尹!怎么把我看得這么不值錢啊,父親有難,兒子去以死相救,這是很一般的道理,如果我有臉面當此孝的典範,那么就是用父親來為自己換名聲,那是多么的恥辱啊!”他不同意這樣做,這件事才停下來。這些都是孝子以死殉親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