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庚溪詩話


兵部侍郎劉朝美儀鳳,蜀之普州人,性酷嗜書,喜傳錄。初以禮部郎兼攝秘書少監,後即真凡秘府書籍,傳寫殆遍。如國史之類,又置副本,親自校讎,至杜門絕交。遷兵侍,猶傳寫不已。張持國之綱為副端,言其書癖至曠廢職事,以是罷歸蜀。蜀人關壽卿耆孫為著作佐郎,以詩餞行曰:“公義久不作,世無公是非。祇因翻故紙,不覺蹈危機。東壁夢初斷,西山蕨正肥。十年成底事,贏得載書歸。”
林懿成季仲嘗為太常少卿,永嘉人,頗喜為詩。嘗與會稽虞仲琳少崔相好,虞頗通性理之學,林以詩送其行曰:“男兒何苦弊群書,學到根原物物無。曾子當年多一唯,顏淵終日只如愚。水流萬折心無競,月落千山影自孤。執手沙頭休話別,與君元不隔江湖。”又嘗為婺守,題赤松山黃初平祠云:“路轉溪回草木香,有人荷笠山之陽。定知我是金華守,笑道牧民如牧羊。”又云:“羽仗霓旌去不還,空餘菊水落人間。至今山下無枯旱,便是田家九轉丹。”詩語佳而意新也。
嘗見蘭溪范茂安許云:“嚴陵一士人,忘其姓名,能詩,好為大言,而間有可取者。如《詠林影》曰:‘日月明方見,乾坤暗即收。’又《詠扇》曰:‘大柄如歸手,蚊虻莫浪飛。’言皆類此,不能盡記也。”
陳桷待制,紹興中,嘗從諸大將為謀議官,頗好修養之方,且自以為得道。嘗題其所居曰:“神仙多是大羅客,我比大羅超一格。”有簿續其後曰:“行滿三千我四千,功成八百我九百。”
靖康之變,中原為虜竊據,當時文人勝士,陷於彼者不少。紹興庚申、辛酉,河南關陝之地暫復,有自關中驛舍壁間得詩二絕云:“鼙鼓轟轟聲徹天,中原廬井半蕭然。鶯花不管興亡事,妝點春光似昔年。”又云:“渭平沙淺雁來棲,渭漲沙深雁不歸。江海一身多少事,清風明月我霑衣。”
方靖康之變,燕人有隨虜過相州,因謁韓魏公祠堂,題詩祠中,一聯云:“有客能吟丞相柏,無人敢伐召公棠。”魏公熏德之重,而外夷亦知景慕如此也。
紹興間,陳侍郎相之往使虜,至燕山驛,壁間得一詞云:“書劍憶游梁,當時事,底處不堪傷。念蘭楫嫩漪,向吳南浦,杏花微雨,窺宋東牆。禁城外,燕隨青步障,絲惹紫游韁。曲水古今,禁菸前後,綠楊樓閣,芳草池塘。回首斷人腸。流年去如電,雙鬢如霜。欲遣當年遺恨,頻近清觴。聽出塞琵琶,風沙淅瀝,寄書鴻雁,煙月微茫。不似海門潮信,猶到潯陽。”然不著名氏,必中原士大夫淪異域者所作也。以樂府《風流子》按之,可歌也。
陳簡齋去非詩名夙著,而其弟某弟下原本缺一字,今以某字填之。詩亦可喜。見張林甫舉其《夏日晚望》一聯云:“前山猶細雨,高樹已斜陽。”恨不見其全篇。
夢筆驛乃江淹舊居,姚宏令聲一絕可警後學者,詩云:“一宵短夢驚流俗,千里高名掛里閭。遂使晚生矜此意,痴眠不讀半行書。”
所至驛舍旅邸,留題壁間,亦多有可取者。見李仲南丙言臨安旅邸壁間一絕云:“太一峰前是我家,滿床書籍舊生涯。春城戀酒不歸去,老卻碧桃無限花。”又方建州崇安分水驛壁一絕云:“江南三月已聞蟬,麥熟梅黃繭作綿。料得故園煙雨里,輕寒猶作勒花天。”又呂叔潛大虬言鎮江丹陽玉乳泉壁間一絕云:“騎馬出門三月暮,楊花無奈雪漫天。客情最苦夜難度,宿處先尋無杜鵑。”三詩皆可喜,然皆不著名氏也。
康待制執權,奉祠寓居永嘉。籍妓中有姓山者,頗慧麗,康時命之侑樽俎。一日,妓之父以事系縣中,當坐罪,倡泣涕歷求救於士大夫。康憫之,戲為一絕云:“昔日緹縈亦如許,盡道生男不如女。河陽滿縣皆春風,忍使梨花偏帶雨。”明日,倡詣縣投狀,乞代父罪,且連此詩於狀前,邑宰一見,遂笑而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