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六 秦始皇本紀第六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捲天下,【索隱】:按:春秋緯曰諸侯冰散席捲也。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集解】:張晏曰:“括,結囊也。言其能包含天下。”【索隱】:注同。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商君佐之,【索隱】:商君,衛公孫鞅,仕秦為左庶長,遂為秦製法,孝公致霸,封之於商,號商君。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索隱】:戰國策曰:“蘇秦亦為秦連衡。”高誘曰:“合關東從通之秦,故曰連衡也。”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因遺冊,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集解】:漢書音義曰:“締,結也。”相與為一。當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索隱】:言孟嘗等四君皆為其國共相約結為從,以離散秦之橫。並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索隱六國者,韓、魏、趙、燕、齊、楚是也。與秦為七國,亦謂之七雄。又六國與宋、衛、中山為九國。其三國蓋微,又前亡。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集解】:徐廣曰:“越,一作‘經’。或自別有此人,不必甯越也。”【索隱】:寧越,趙人,賈誼作“甯越”。徐尚,未詳。蘇秦,東周洛陽人。呂氏春秋“杜赫以安天下說周昭文君”,高誘曰“杜赫,周人也”。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索隱】:戰國策齊明,東周臣,後仕秦、楚及韓。周最,周之公子,亦仕秦。陳軫,夏人,亦仕秦。昭滑,楚人。樓緩,魏文侯弟,所謂樓子也。蘇厲,秦之弟,仕齊。樂毅本齊臣,入燕,燕昭王以客禮待之,以為亞卿。翟景,未詳也。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索隱】:吳起,衛人,事魏文侯為將。孫臏,孫武之後也。呂氏春秋曰“王廖貴先,兒良貴後”,二人皆天下之豪士。田忌,齊將也。廉頗,趙將也。趙奢亦趙之將。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奉秦。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鹵。【集解】:徐廣曰:“鹵,楯也。”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秦王,續六世之餘烈,【集解】:張晏曰:“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莊襄王。”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棰拊【集解】:徐廣曰:“拊,拍也,音府。一作‘槁朴’。”【索隱】:賈本論作“槁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集解】:韋昭曰:“越有百邑。”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籓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集解】:應劭曰:“壞堅城,恐人復阻以害己也。”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後斬華為城,【集解】:徐廣曰:“斬,一作‘踐’。”駰案:服虔曰“斷華山為城”。【索隱】:斬,亦作“踐”,亦出賈本論。又崔浩云:“踐,登也。”因河為津,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集解】:如淳曰:“何猶問也。”【索隱】:崔浩云:“何或為‘呵’。”漢舊儀:“宿衛郎官分五夜誰呵,呵夜行者誰也。”何呵字同。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索隱】:金城,言其實且堅也。韓子曰“雖有金城湯池”,漢書張良亦曰“關中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