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二十七 論語九



正淳問:"伊川云:'"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乾道變化',猶是說上體事,至'各正性命',方是恕否?"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正相夾界半路上說。程子謂'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又謂'盡物之謂信'。如'乾道變化',便是盡己處,'各正性命',是推以及物處。至於推到物上,使物物各得其所處,方是盡物,便是信。"問:"侯師聖雲'草木蕃'與'各正性命'如何?"曰:"尋常數家,便說'草木蕃'是'草木暢茂','天造草昧'之意,故指來說'恕'字不甚著。'各正性命',說推己及物。然當時只是指此兩句來說。"〔〈螢,中"蟲改田"〉〕

徐仁父問:"'充擴得去,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充擴不去,則天地閉,賢人隱',如何?"曰:"只管充擴將去,則萬物只管各得其分。只就'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上面擴充將去,若充之於一家,則一家得其所;充之於一國,則一國得其所。無施而不得其所,便是'天地變化,草木番'。若充擴不去,則這裡出門便行不得,便窒塞了,如何更施諸人!此便是'天地閉,賢人隱'底道理。"〔卓〕賀孫錄同。以下集義。

吳仁父問:"'充擴得去,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充擴不去,則天地閉,賢人隱'。是氣象如此,是實如此?"曰:"似恁地恕,只是推得去。推不去底人,只要理會自己,不管別人;別人底事,便說不關我事。今如此人,便為州為縣,亦只理會自己,百姓盡不管他,直是推不去。"又問:"'恕'字恁地闊?"曰:"所以道:'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門俞}!'"又曰:"也須是忠。無忠,把甚么推出來!"〔節〕

"天地變化"是忠,忠則一;"草木蕃"是恕,恕則萬狀。"天地閉,賢人隱",是理當如此,非如人之不恕是有吝意。恕如春,不恕如冬。〔節〕

"草木蕃",如說"草木暢茂"。〔人傑〕

"一,譬如元氣;八萬四千毛孔無不通貫,是恕也"。又曰:"'一以貫之',只是萬事一理。伊川謂:'言仁義亦得,蓋仁是統體,義是分別。'某謂言禮樂亦得,'樂統同,禮辯異'。"言畢,復抗聲而誦曰:"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契約而化,而樂興焉。"〔道夫〕

忠恕是工夫,公平則是忠恕之效,所以謂"其致則公平"。致,極至也。〔道夫〕

問:"'吾道一以貫',伊川云:'多在忠上。'看得來都在忠上,貫之卻是恕。"曰:"雖是恕,卻是忠流出貫之。"〔可學〕

問:"'盡物之謂恕'與'推己之謂恕',如何推己只是忠中流出?"曰:"方流出,未可謂之盡。"曰:"'盡物之謂信',是物實得此理,故曰'盡物'?"曰:"然。"〔可學〕

問:"侯氏雲'盡物之謂恕',程子不以為然,何也?"曰:"'恕'字上著'盡'字不得。恕之得名,只是推己。盡物,卻是於物無所不盡,意思自別。"〔端蒙〕

眾朋友再說"忠恕"章畢,先生曰:"將孔子說做一樣看,將曾子說做一樣看,將程子說又做一樣看。"又曰:"聖人之恕無轍跡。學者則做這一件是當了,又把這樣子去做那一件,又把這樣子去做十件、百件、千件,都把這樣子去做,便是推。到下梢都是這個樣子,便只是一個物。"或問:"先生與范直閣論忠恕,還與集注同否?"曰:"此是三十歲以前書,大概也是,然說得不似,而今看得又較別。"

亞夫問"忠恕而已矣"。曰:"此曾子借學者忠恕以明一貫之妙。蓋一貫自是難說得分明,惟曾子將忠恕形容得極好。學者忠恕,便待推,方得。才推,便有比較之意。聖人更不待推,但'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便是。聖人地位,如一泓水在此,自然分流四出。借學者忠恕以形容一貫,猶所謂借粗以形容細。"趙至道云:"如所謂'堯舜之道孝弟'否?"曰:"亦是。但孝弟是平說。曾子說忠恕,如說'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一般,自有交關妙處。當時門弟想亦未曉得,惟孔子與曾子曉得。自後千餘年,更無人曉得,惟二程說得如此分明。其門人更不曉得,惟侯氏謝氏曉得。某向來只惟見二程之說,卻與胡籍溪范直閣說,二人皆不以為然。及後來見侯氏說得元來如此分明,但諸人不曾子細看爾。"直卿云:"聖人之忠是天之天,聖人之恕是天之人。忠恕只是學者事,不足以言聖人,只是借言爾。猶雲'亹亹文王',文王自是'純亦不已','亹亹'不足以言之。然'亹亹',便有'純亦不已'意思。"又云:"忠猶木根,恕猶枝葉條榦。"〔南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