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二十七 論語九



問:"集注謂'義者,天理之所宜'。一說又謂'義者,宜之理'。意有異否?"曰:"只宜處便是義。宜之理,理之宜,都一般,但做文恁地變。只如冷底水,熱底水,水冷底,水熱底一般。"〔淳〕

見賢思齊焉章

"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見人之善,而尋己之善;見人之惡,而尋己之惡。如此,方是有益。

事父母幾諫章

問"幾諫"。曰:"幾,微也,只是漸漸細密諫,不恁峻暴,硬要闌截。內則'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便是解此意。"〔淳〕

問:"'幾,微也'。微,還是見微而諫,還是'下氣、怡色、柔聲'以諫?"曰:"幾微,只得做'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且如今人做事,亦自驀地做出來,那裡去討幾微處。若要做見幾而諫,除非就本文添一兩字始得。"〔賀孫〕

"又敬不違",不違,是主那諫上說。敬,已是順了,又須委曲作道理以諫,不違去了那幾諫之意也。〔僩〕

問:"集注舉內則'與其得罪於鄉黨州閭,寧熟諫',將來說'勞而不怨'。禮記說'勞'字,似作勞力說,如何?"曰:"諫了又諫,被撻至於流血,可謂勞矣。所謂'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勞。只是一般勞。"宇。

問:"'幾,微也'。微諫者,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也。見得孝子深愛其親,雖當諫過之時,亦不敢伸己之直,而辭色皆婉順也。'見志不從,又敬不違',才見父母心中不從所諫,便又起敬起孝,使父母歡悅;不待父母有難從之辭色,而後起敬起孝也。若或父母堅不從所諫,甚至怒而撻之流血,可謂勞苦,亦不敢疾怨,愈當起敬起孝。此聖人教天下之為人子者,不惟平時有愉色、婉容,雖遇諫過之時,亦當如此;甚至勞而不怨,乃是深愛其親也。"曰:"推得也好。"又云:"'又敬不違'者,上不違微諫之意,切恐唐突以觸父母之怒;下不違欲諫之心,務欲置父母於無過之地。其心心念念只在於此。若見父母之不從,恐觸其怒,遂止而不諫者,非也;欲必諫,遂至觸其怒,亦非也。"〔南升〕

問:"自'幾諫'章至'喜懼'章,見得事親之孝四端具焉。但覺得仁愛之意分外重,所以'孝弟為仁之本','立愛自親始'。"曰:"是如此。惟是初發先是愛,故較切。所以告子見得不全,便只把仁做中出,便一向把義做外來看了。"〔賀孫〕

問:"謝氏說'幾諫'章,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恐未安。"曰:"聖人答人問孝,多就人資質言之。在子夏則少於愛,在子游則少於敬,不當遂斷難易也。如謝氏所引兩句,乃是莊子之說。此與阮籍居喪飲酒食肉,及至慟哭嘔血,意思一般。蔑棄禮法,專事情愛故也。"〔人傑〕集義。

父母在章

問"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曰:"為人子,須是以父母之心為心。父母愛子之心未嘗少置,人子愛親之心亦當跬步不忘。若是遠遊,不惟父母思念之切;人子去親庭既遠,溫凊定省之禮,自此間闊,所以不遠遊。如或有事勢須當游,亦必有定所。欲親知己之所在而無憂,召己,則必至而無失。"

父母之年章

"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只是這一事上。既喜其壽,只這壽上又懼其來日之無多。注中引"既喜其壽,又懼其衰",微差些。如此,卻是兩事矣。〔僩〕

古者言之不出章

"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此章緊要在"恥"字上。若是無恥底人,未曾做得一分,便說十分矣。〔僩〕

人之所以易其言者,以其不知空言無實之可恥也。若恥,則自是力於行,而言之出也不敢易矣。這個只在恥上。〔僩〕

集注引范氏說最好。只緣輕易說了,便把那行不當事。非踐履到底,烏能言及此!〔明作〕

以約失之章

"以約失之者鮮"。"約"字是實字。若"約之於中","約之於禮",則"約"字輕。〔明作〕

問:"'以約失之者鮮'。凡人須要檢束,令入規矩準繩,便有所據守,方少過失。或是侈然自肆,未有不差錯。"曰:"說得皆分明。"〔南升〕

"'以約失之者鮮矣'。凡事要約,約底自是少失矣。"或曰:"恐失之吝嗇,如何?"曰:"這'約'字,又不如此,只凡事自收斂。若是吝嗇,又當放開。這個,要人自稱量看,便得。如老子之學全是約,極而至於楊氏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其弊必至此。然清虛寡慾,這又是他好處。文景之治漢,曹參之治齊,便是用此。本朝之仁宗元祐,亦是如此。事事不敢做,兵也不敢用,財也不敢用,然終是少失。如熙豐不如此,便多事。"〔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