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三 鬼神



因論薛士龍家見鬼,曰:"世之信鬼神者,皆謂實有在天地間;其不信者,斷然以為無鬼。然卻又有真箇見者。鄭景望遂以薛氏所見為實理,不知此特虹霓之類耳。"必大因問:"虹霓只是氣,還有形質?"曰:"既能啜水,亦必有腸肚。只才散,便無了。如雷部神物,亦此類。"〔必大〕

因說鬼怪,曰:"'木之精夔魍魎。'夔只一腳。魍魎,古有此語,若果有,必是此物。"〔淳〕

氣聚則生,氣散則死。〔泳〕以下並在人鬼神,兼論精神魂魄。

問:"死生有無之說,人多惑之。"曰:"不須如此疑。且作無主張。"因問:"識環記井之事,古復有此,何也?"曰:"此又別有說話。"〔力行〕

問生死鬼神之理。勖髯髀莢疲"問:'鬼神生死,雖知得是一理,然未見得端的。'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便是生死底道理。'未達。曰:'精氣凝則為人,散則為鬼。'又問:'精氣凝時,此理便附在氣上否?'"菰唬"天道流行,發育萬物,有理而後有氣。雖是一時都有,畢竟以理為主,人得之以有生。勖髯髀莢疲"然氣則有清濁。"萜之清者為氣,濁者為質。勖髯髀莢疲"清者屬陽,濁者屬陰。"葜覺運動,陽之為也;形體,明作錄作"骨肉皮毛"。陰之為也。氣曰魂,體曰魄。高誘淮南子注曰:'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神。'所謂神者,以其主乎形氣也。人所以生,精氣聚也。人只有許多氣,須有個盡時;明作錄云:"醫家所謂陰陽不升降是也。"盡則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而死矣。人將死時,熱氣上出,所謂魂升也;下體漸冷,所謂魄降也。此所以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終也。夫聚散者,氣也。若理,則只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自為一物。但人分上所合當然者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然人死雖終歸於散,然亦未便散盡,故祭祀有感格之理。先祖世次遠者,氣之有無不可知。然奉祭祀者既是他子孫,必竟只是一氣,所以有感通之理。然已散者不復聚。釋氏卻謂人死為鬼,鬼復為人。如此,則天地間常只是許多人來來去去,更不由造化生生,必無是理。至如伯有為厲,伊川謂別是一般道理。蓋其人氣未當盡而強死,自是能為厲。子產為之立後,使有所歸,遂不為厲,亦可謂知鬼神之情狀矣。"問:"伊川言:'鬼神造化之跡。'此豈亦造化之跡乎?"曰:"皆是也。若論正理,則似樹上忽生出花葉,此便是造化之跡。又加空中忽然有雷霆風雨,皆是也。但人所常見,故不之怪。忽聞鬼嘯、鬼火之屬,則便以為怪。不知此亦造化之跡,但不是正理,故為怪異。如家語云:'山之怪曰夔魍魎,水之怪曰龍罔象,土之怪羵羊。'皆是氣之雜揉乖戾所生,亦非理之所無也,專以為無則不可。如冬寒夏熱,此理之正也。有時忽然夏寒冬熱,豈可謂無此理!但既非理之常,便謂之怪。孔子所以不語,學者亦未須理會也。"垡蚓偎頗閒不信鬼神而言。〔閎祖〕賜錄云:"問:'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是氣否?'曰:'中是理,理便是仁義禮智,曷嘗有形象來!凡無形者謂之理;若氣,則謂之生也。清者是氣,濁者是形。氣是魂,謂之精;血是魄,謂之質。所謂"精氣為物",須是此兩個相交感,便能成物。"遊魂為變",則所謂氣至此已盡。魂升於天,魄降於地。陽者氣也,歸於天;陰者質也,魄也,降於地,謂之死也。知生則便知死,只是此理。夫子告子路,非拒之,是先後節次如此。'因說,鬼神造化之跡,且如起風做雨,震雷花生,始便有終也。又問:'人死則魂魄升降,日漸散而不復聚矣。然人之祀祖先,卻有所謂"來假來享",此理如何?'曰:'若是誠心感格,彼之魂氣未盡散,豈不來享?'又問:'如周以后稷為始祖,以帝嚳為所自出之帝,子孫相去未遠,尚可感格。至於成康以後千有餘年,豈復有未散者而來享之乎?'曰:'夫聚散者,氣也。若理,則只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為一物而為性也。但人分上所合當者,便是理。氣有聚散,理則不可以聚散言也。人死,氣亦未便散得盡,故祭祖先有感格之理。若世次久遠,氣之有無不可知。然奉祭祀者既是他子孫,必竟只是這一氣相傳下來,若能極其誠敬,則亦有感通之理。釋氏謂人死為鬼,鬼復為人。如此,則天地間只是許多人來來去去,更不由造化,生生都廢,卻無是理也。'曰:'然則羊叔子識環之事非邪?'曰:'史傳此等事極多,要之不足信。便有,也不是正理。'又問:'世之見鬼神者甚多,不審有無如何?'曰:'世間人見者極多,豈可謂無,但非正理耳。如伯有為厲,伊川謂別是一理。蓋其人氣未當盡而強死,魂魄無所歸,自是如此。昔有人在淮上夜行,見無數形象,似人非人,旁午克斥,出沒於兩水之間,久之,累累不絕。此人明知其鬼,不得已,躍跳之,沖之而過之下,卻無礙。然亦無他。詢之,此地乃昔人戰場也。彼皆死於非命,銜冤抱恨,固宜未散。'又問:'"知鬼神之情狀",何緣知得?'曰:'伯有為厲,子產為之立後,使有所歸,遂不為厲,可謂"知鬼神之情狀矣。"'又問:'伊川言:"鬼神者,造化之跡。"此豈為造化之跡乎?'曰:'若論正理,則庭前樹木,數日春風便開花,此豈非造化之跡!又如雷霆風雨,皆是也。但人常見,故不知怪。忽聞鬼叫,則以為怪。不知此亦是造化之跡,但非理之正耳。'又問:'世人多為精怪迷惑,如何?'曰:'家語曰:"山之怪曰夔魍魎,水之怪曰龍罔象,土之怪羵羊。"皆是氣之雜揉乖亂所生,專以為無則不可。如冬寒夏熱,春榮秋枯,此理之正也。忽冬月開一朵花,豈可謂無此理,但非正耳,故謂之怪。孔子所以不語,學者未須理會也。'坐間或云:'鄉間有李三者,死而為厲,鄉曲凡有祭祀佛事,必設此人一分。或設黃籙大醮,不曾設他一分,齋食盡為所污。後因為人放爆杖,焚其所依之樹,自是遂絕。'曰:'是他枉死,氣未散,被爆杖驚散了。設醮請天地山川神祇,卻被小表污卻,以此見設醮無此理也。'"明作錄云:"如起風做雨,震雷閃電,花生花結,非有神而何!自不察耳。才見說鬼事,便以為怪。世間自有個道理如此,不可謂無,特非造化之正耳。此為得陰陽不正之氣,不須驚惑。所以夫子不語怪,以其明有此事,特不語耳。南軒說無,便不是。"餘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