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四 性理一

◎人物之性氣質之性

這幾個字,自古聖賢上下數千年,呼喚得都一般。畢竟是聖學傳授不斷,故能如此。至春秋時,此個道理其傳猶未泯。如劉定公論人受天地之中以生,鄭子產論伯有為厲事,其窮理煞精。〔廣〕

天之生物也,一物與一無妄。〔大雅〕

天下無無性之物。蓋有此物,則有此性;無此物,則無此性。〔若海〕

問:"五行均得太極否?"曰:"均。"問:"人具五行,物只得一行?"曰:"物亦具有五行,只是得五行之偏者耳。"〔可學〕

問:"性具仁義禮智?"曰:"此猶是說'成之者性'。上面更有'一陰一陽','繼之者善'。只一陰一陽之道,未知做人做物,已具是四者。雖尋常昆蟲之類皆有之,只偏而不全,濁氣間隔。"〔德明〕

人物之生,其賦形偏正,固自合下不同。然隨其偏正之中,又自有清濁昏明之異。〔僩〕

物物運動蠢然,若與人無異。而人之仁義禮智之粹然者,物則無也。當時所記,改"人之""之"字為"性"字,姑兩存之。〔節〕

或問:"人物之性一源,何以有異?"曰:"人之性論明暗,物之性只是偏塞。暗者可使之明,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橫渠言,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而卒謂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是也。"又問:"人之習為不善,其溺已深者,終不可復反矣。"曰:"勢極重者不可反,亦在乎識之淺深與其用力之多寡耳。"〔大雅〕

先生答黃商伯書有云:"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問:"'理同而氣異',此一句是說方付與萬物之初,以其天命流行,只是一般,故理同;以其二五之氣有清濁純駁,故氣異。下句是就萬物已得之後說,以其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同此二五之氣,故氣相近;以其昏明開塞之甚遠,故理絕不同。中庸是論其方付之初,集注是看其已得之後。"曰:"氣相近,如知寒暖,識饑飽,好生惡死,趨利避害,人與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蟻之君臣,只是他義上有一點子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他仁上有一點子明;其他更推不去。恰似鏡子,其他處都暗了,中間只有一兩點子光。大凡物事稟得一邊重,便占了其他底。如慈愛底人少斷制,斷制之人多殘忍。蓋仁多,便遮了義;義多,便遮了那仁。"問:"所以婦人臨事多怕,亦是氣偏了?"曰:"婦人之仁,只流從愛上去。"〔僩〕

問:"人物皆稟天地之理以為性,皆受天地之氣以為形。若人品之不同,固是氣有昏明厚薄之異。若在物言之,不知是所稟之理便有不全耶,亦是緣氣稟之昏蔽故如此耶?"曰:"惟其所受之氣只有許多,故其理亦只有許多。如犬馬,他這形氣如此,故只會得如此事。"又問:"物物具一太極,則是理無不全也。"曰:"謂之全亦可,謂之偏亦可。以理言之,則無不全;以氣言之,士毅錄作"以不能推言之"。則不能無偏。故呂與叔謂物之性有近人之性者,如貓相乳之類。溫公集載他家一貓,又更差異。人之性有近物之性者。"如世上昏愚人。〔廣〕

問:"氣質有昏濁不同,則天命之性有偏全否?"曰:"非有偏全。謂如日月之光,若在露地,則盡見之;若在蔀屋之下,有所蔽塞,有見有不見。昏濁者是氣昏濁了,故自蔽塞,如在蔀屋之下。然在人則蔽塞有可通之理;至於禽獸,亦是此性,只被他形體所拘,生得蔽隔之甚,無可通處。至於虎狼之仁,豺獺之祭,蜂蟻之義,卻只通這些子,譬如一隙之光。至於獼猴,形狀類人,便最靈於他物,只不會說話而已。到得夷狄,便在人與禽獸之間,所以終難改。"〔〈螢,中"蟲改田"〉〕

性如日光,人物所受之不同,如隙竅之受光有大小也。人物被形質局定了,也是難得開廣。如螻蟻如此小,便只知得君臣之分而已。〔僩〕

或說:"人物性同。"曰:"人物性本同,只氣稟異。如水無有不清,傾放白碗中是一般色,及放黑碗中又是一般色,放青碗中又是一般色。"又曰:"性最難說,要說同亦得,要說異亦得。如隙中之日,隙之長短大小自是不同,然卻只是此日。"〔夔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