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四 性理一



問氣質之性。曰:"才說性時,便有些氣質在里。若無氣質,則這性亦無安頓處。所以繼之者只說得善,到成之者便是性。"〔榦〕

性只是理。然無那天氣地質,則此理沒安頓處。但得氣之清明則不蔽錮,此理順發出來。蔽錮少者,發出來天理勝;蔽錮多者,則私慾勝,便見得本原之性無有不善。孟子所謂性善,周子所謂純粹至善,程子所謂性之本,與夫反本窮源之性,是也。只被氣質有昏濁,則隔了,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學以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矣。"故說性,須兼氣質說方備。〔端蒙〕

天命之性,若無氣質,卻無安頓處。且如一勺水,非有物盛之,則水無歸著。程子云:"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所以發明千古聖賢未盡之意,甚為有功。大抵此理有未分曉處,秦漢以來傳記所載,只是說夢。韓退之略近似。千有餘年,得程先生兄弟出來,此理益明。且如唐劉知幾之子云:"注述六經之旨,世俗陶陶,知我者希!"不知其書如何說,想亦是擔當不得。如果能曉得此理,如何不與大家知!〔賀孫〕

性只是理。氣質之性,亦只是這裡出。若不從這裡出,有甚歸著。如雲"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道心固是心,人心亦心也。橫渠言:"心統性情。"〔人傑〕

論天地之性,則專指理言;論氣質之性,則以理與氣雜而言之。未有此氣,已有此性。氣有不存,而性卻常在。雖其方在氣中,然氣自是氣,性自是性,亦不相夾雜。至論其遍體於物,無處不在,則又不論氣之精粗,莫不有是理。

性非氣質,則無所寄;氣非天性,則無所成。〔道夫〕

蜚卿問氣質之性。曰:"天命之性,非氣質則無所寓。然人之氣稟有清濁偏正之殊,故天命之正,亦有淺深厚薄之異,要亦不可不謂之性。舊見病翁云:'伊川言氣質之性,正猶佛書所謂水中鹽味,色里膠清。'"又問:"孟子言性,與伊川如何?"曰:"不同。孟子是剔出而言性之本,伊川是兼氣質而言,要之不可離也,所以程子云:'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而某於太極解亦云:'所謂太極者,不離乎陰陽而為言,亦不雜乎陰陽而為言。'"〔道夫〕閎祖錄云:"氣稟之偏難除。釋氏雲,'如水中鹽,色中膠',取不出也。病翁愛說此。"

性即理也。當然之理,無有不善者。故孟子之言性,指性之本而言。然必有所依而立,故氣質之稟不能無淺深厚薄之別。孔子曰"性相近也",兼氣質而言。〔砥〕

天地間只是一個道理。性便是理。人之所以有善有不善,只緣氣質之稟各有清濁。〔去偽〕

人所稟之氣,雖皆是天地之正氣,但羈來羈去,便有昏明厚薄之異。蓋氣是有形之物。才是有形之物,便自有美有惡也。〔廣〕

氣質之性,便只是天地之性。只是這個天地之性卻從那裡過。好底性如水,氣質之性如殺些醬與鹽,便是一般滋味。〔僩〕

問:"天理變易無窮。由一陰一陽,生生不窮。'繼之者善',全是天理,安得不善!孟子言性之本體以為善者是也。二氣相軋相取,相合相乖,有平易處,有傾側處,自然有善有惡。故稟氣形者有惡有善,何足怪!語其本則無不善也。"曰:"此卻無過。"丁按之曰,"先生解中庸大本"云云。曰:"既謂之大本,只是理善而已。才說人慾,便是氣也,亦安得無本!但大本中元無此耳。"〔大雅〕

問:"理無不善,則氣胡為有清濁之殊?"曰:"才說著氣,便自有寒有熱,有香有臭。"〔儒用〕

二氣五行,始何嘗不正。只羈來羈去,便有不正。如陽為剛燥,陰為重濁之類。〔士毅〕

氣升降,無時止息。理只附氣。惟氣有昏濁,理亦隨而間隔。〔德明〕

人性本善,無許多不美,不知那許多不美是甚么物事。〔振〕

問:"趙書記一日問浩:'如何是性?'浩對以伊川曰:'孟子言"性善",是極本窮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是氣質之性。'趙云:'安得有兩樣!只有中庸說"天命之謂性",自分明。'"曰:"公當初不曾問他:'既謂之善,固無兩般。才說相近,須有兩樣。'便自說不得!"因問:"'天命之謂性',還是極本窮原之性,抑氣質之性?"曰:"是極本窮原之性。天之所以命,只是一般;緣氣質不同,遂有差殊。孟子分明是於人身上挑出天之所命者說與人,要見得本原皆善。"〔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