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四 性理一



或問氣稟有清濁不同。曰:"氣稟之殊,其類不一,非但'清濁'二字而已。今人有聰明,事事曉者,其氣清矣,而所為未必皆中於理,則是其氣不醇也。有謹厚忠信者,其氣醇矣,而所知未必皆達於理,則是其氣不清也。推此求之可見。"

問:"季通主張氣質太過。"曰:"形質也是重。且如水之氣,如何似長江大河,有許多洪流!金之氣,如何似一塊鐵恁地硬!形質也是重。被此生壞了後,理終是拗不轉來。"又曰:"孟子言'人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不知人何故與禽獸異。"又言:"'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不知人何故與牛犬異。此兩處似欠中間一轉語。須著說是形氣不同,故性亦少異,始得。恐孟子見得人性同處,自是分曉直截,卻於這些子未甚察。"又曰:"了翁云:'氣質之用狹,道學之功大。'與季通說正相反。若論其至,不可只靠一邊。如了翁之說,則何故自古只有許多聖賢?如季通之說,則人皆委之於生質,更不修為。須是看人功夫多少如何。若功夫未到,則氣質之性不得不重。若功夫至,則氣質豈得不聽命於義理!也須著如此說,方盡。"〔閎祖〕

人性雖同,稟氣不能無偏重。有得木氣重者,則惻隱之心常多,而羞惡、辭遜、是非之心為其所塞而不發;有得金氣重者,則羞惡之心常多,而惻隱、辭遜、是非之心為其所塞而不發。水火亦然。唯陰陽合德,五性全備,然後中正而為聖人也。〔閎祖〕

性有偏者。如得木氣多者,仁較多;金氣多者,義較多。〔揚〕

先生曰:"人有敏於外而內不敏,又有敏於內而外不敏,如何?"曰:"莫是稟氣強弱?"曰:"不然。淮南子曰:'金水內明,日火外明。'氣偏於內故內明,氣偏於外則外明。"〔可學〕

"氣稟所拘,只通得一路,極多樣:或厚於此而薄於彼,或通於彼而塞於此。有人能盡通天下利害而不識義理,或工於百工技藝而不解讀書。如虎豹只知父子,蜂蟻只知君臣。惟人亦然,或知孝於親而薄於他人。如明皇友愛諸弟,長枕大被,終身不變,然而為君則殺其臣,為父則殺其子,為夫則殺其妻,便是有所通,有所蔽。是他性中只通得一路,故於他處皆礙,也是氣稟,也是利害昏了。"又問:"以堯為父而有丹朱,以鯀為父而有禹,如何?"曰:"這個又是二氣、五行交際運行之際有清濁,人適逢其會,所以如此。如算命推五行陰陽交際之氣,當其好者則質美,逢其惡者則不肖,又非人之氣所能與也。"〔僩〕

問:"人有強弱,由氣有剛柔,若人有技藝之類,如何?"曰:"亦是氣。如今人看五行,亦推測得些小。"曰:"如才不足人,明得理,可為否?"曰:"若明得盡,豈不可為,所謂'克念作聖'是也,然極難。若只明得一二,如何做得!"曰:"溫公論才德如何?"曰:"他便專把朴者為德。殊不知聰明、果敢、正直、中和,亦是才,亦是德。"〔可學〕

或問:"人稟天地五行之氣,然父母所生,與是氣相值而然否?"曰:"便是這氣須從人身上過來。今以五行枝幹推算人命,與夫地理家推擇山林向背,皆是此理。然又有異處。如磁窯中器物,聞說千百件中,或有一件紅色大段好者,此是異稟。惟人亦然。瞽鯀之生舜禹,亦猶是也。"〔人傑〕

問:"臨漳士友錄先生語,論氣之清濁處甚詳。"曰:"粗說是如此。然天地之氣有多少般。"問:"堯舜生丹均,瞽叟生舜事,恐不全在人,亦是天地之氣?"曰:"此類不可曉。人氣便是天地之氣,然就人身上透過,如魚在水,水入口出腮。但天地公共之氣,人不得擅而有之。"〔德明〕

亞夫曰:"性如日月,氣濁者如雲霧。"先生以為然。〔節〕

人性如一團火,煨在灰里,撥開便明。〔椿〕

問氣稟云云。曰:"天理明,則彼如何著得!"〔可學〕

問:"人有常言,某人性如何,某物性如何,某物性熱,某物性冷。此是兼氣質與所稟之理而言否?"曰:"然。"〔僩〕

問指屋柱云:"此理也;曲直,性也;所以為曲直,命也。曲直是說氣稟。"曰:"然。"〔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