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五十七 孟子七



敬之問:"'故者,以利為本。'如火之炎上,水之潤下,此是故;人不拂他潤下炎上之性,是利。"曰:"故是本然底,利是他自然底。如水之潤下,火之炎上,固是他本然之性如此。然水自然潤下,火自然炎上,便是利。到智者行其所無事,方是人之得自然底,從而順他。"〔時舉〕倪同。

"故,是已然之跡,如水之下,火之上,父子之必有親,孟子說'四端',皆是。然雖有惻隱,亦有殘忍,故當以順為本。如星辰亦有逆行,大要循躔度者是順。"問:"南軒說故作'本然'。"曰:"如此則善外別有本然。孟子說性,乃是於發處見其善,荀揚亦於發處說,只是道不著。"問:"既雲'於發處見',伊川雲'孟子說性,乃極本窮原之理',莫因發以見其原?"曰:"然。"〔可學〕

器之說:"'故者以利為本',如流水相似,有向下,無向上,是順他去。"曰:"故是本來底,以順為本。許多惻隱、羞惡,自是順出來,其理自是如此。孟子怕人將不好底做出去,故說此。若將惡者為利之本,如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這便是將不利者為本。如伊川說,楚子越椒之生,必滅若敖氏,自是出來便惡了。荀子因此便道人性本惡。據他說,'塗之人皆可為禹',便是性善了。他只說得氣質之性,自是不覺。"〔宇〕

故,只是已然之跡,如水之潤下,火之炎上。潤下炎上便是故也。父子之所以親,君臣之所以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然皆有個已然之跡。但只順利處,便是故之本。如水之性固下也,然搏之過顙,激之在山,亦豈不是水哉!但非其性爾。仁義禮智,是為性也。仁之惻隱,義之羞惡,禮之辭遜,智之是非,此即性之故也。若四端,則無不順利。然四端皆有相反者,如殘忍饒錄作"忮害"。之非仁,不恥之非義,不遜之非禮,昏惑之非智,即故之不利者也。伊川發明此意最親切,謂此一章專主"智"言。鑿於智者,非所謂以利為本也。其初只是性上泛說起,不是專說性。但謂天下之說性者,只說得故而已。後世如荀卿言"性惡",揚雄言"善惡混",但皆說得下面一截,皆不知其所以謂之故者如何,遂不能"以利為本"而然也。荀卿之言,只是橫說如此,到底滅這道理不得。只就性惡篇謂"塗之人皆可如禹",只此自可見。"故"字,若不將已然之跡言之,則下文"苟求其故"之言,如何可推?歷家自今日推算而上,極於太古開闢之時,更無差錯,只為有此已然之跡可以推測耳。天與星辰間,或躔度有少差錯,久之自復其常。"以利為本",亦猶天與星辰循常度而行。苟不如此,皆鑿之謂也。〔謨〕

"'天下之言性,則故而已矣。'故,猶雲所為也。言凡人說性,只說到性之故,蓋故卻'以利為本'。利順者,從道理上順發出來是也,是所謂善也。若不利順,則是鑿,故下面以禹行水言之。'苟求其故',此'故'與'則故'卻同,故,猶所以然之意。"直卿云:"先生言,劉公度說此段意雲,孟子專為智而言,甚好。"〔端蒙〕

問"天下之言性,則故而已"。先生引程子之言曰:"此章意在'知'字。此章言性,只是從頭說下。性者,渾然不可言也,惟順之則是,逆之則非。天下之事,逆理者如何行得!便是鑿也。鑿則非其本然之理。禹之行水,亦只端的見得須是如此,順而行之而已。鯀績之不成,正為不順耳。"〔力行〕

問:"伊川謂:'則,語助也;故者,本如是者也。今言天下萬物之性必求其故者,只是欲順而不害之也。'伊川之說如何?"曰:"'則'字不可做助語看了,則有不足之意。性最難名狀。天下之言性者,止說得故而已矣。'故'字外,難為別下字。如故,有所以然之意。利,順也;順其所以然,則不失其本性矣。水性就下,順而導之,水之性也。'搏而躍之',固可使之在山矣,然非水之本性。"或問:"天下之言性,伊川以為言天下萬物之性,是否?"曰:"此倒了。他文勢只是雲'天下之言性者,止可說故而已矣'。如此,則天下萬物之性在其間矣。"又問:"後面'苟求其故',此'故'字與前面'故'字一般否?"曰:"然。"〔去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