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九 論語一



讀書考義理,似是而非者難辨。且如精義中,惟程先生說得確當。至其門人,非惟不盡得夫子之意,雖程子之意,亦多失之。今讀語孟,不可便道精義都不是,都廢了。須借它做階梯去尋求,將來自見道理。知得它是非,方是自己所得處。如張無垢文字淺近,卻易見也。問:"如何辨得似是而非?"曰:"遺書所謂義理栽培者是也。如此用工,久之自能辨得。"〔德明〕

論語中,程先生及和靖說,只於本文添一兩字,甚平淡,然意味深長,須當子細看。要見得它意味,方好。〔淳〕

問:"精義中,尹氏說多與二程同,何也?"曰"二程說得已明,尹氏只說出。"問:"謝氏之說多華掞。"曰:"胡侍郎嘗教人看謝氏論語,以其文字上多有發越處。"〔敬仲〕

先生問:"尋常精義,自二程外,孰得?"曰:"自二程外,諸說恐不相上下。"又問蜚卿。答曰:"自二程外,惟龜山勝。"曰:"龜山好引證,未說本意,且將別說折過。人若看它本說未分明,並連所引失之。此亦是一病。"又問仲思。答曰:"據某,恐自二程外,惟和靖之說為簡當。"曰:"以某觀之,卻是和靖說得的當。雖其言短淺,時說不盡,然卻得這意思。"頃之,復曰:"此亦大綱偶然說到此,不可以為定也。"

明道說道理,一看便好,愈看而愈好。伊川猶不無難明處,然愈看亦愈好。上蔡過高,多說人行不得底說話。楊氏援引十件,也要做十件引上來。范氏一個寬大氣象,然說得走作,便不可曉。〔端蒙〕

上蔡論語解,言語極多。看得透時,它只有一兩字是緊要。〔賜〕

問:"謝氏說多過,不如楊氏說最實。"曰:"尹氏語言最實,亦多是處。但看文字,亦不可如此先懷權斷於胸中。如謝氏說,十分有九分過處,其間亦有一分說得恰好處,豈可先立定說。今且須虛心玩理。"大雅問:"理如何玩?"曰:"今當以小說明之:一人慾學相氣色,其師與五色線一串,令入暗室中認之。云:'辨得此五色出,方能相氣色。'看聖人意旨,亦要如此精專,方得之。到自得處,不從說來,雖人言亦不信。蓋開導雖假人言,得處須是自得,人則無如之何也。孔子言語簡,若欲得之,亦非用許多工夫不得。孟子之言多,若欲得之,亦合用許多工夫。孔子言簡,故意廣無失。孟子言多意長,前呼後喚,事理俱明,亦無失。若他人語多,則有失。某今接士大夫,答問多,轉覺辭多無益。"〔大雅〕

原父論語解,緊要處只是莊老。〔必大〕諸家解。

先生問:"曾文清有論語解,曾見否?"曰:"嘗見之,其言語簡。"曰:"其中極有好處,亦有先儒道不到處。某不及識之,想是一精確人,故解書言多簡。"某曰:"聞之,文清每日早,必正衣冠,讀論語一篇。"曰:"此所謂'學而時習之',與今日學者讀論語不同。"〔可學〕

建安吳才老作論語十說,世以為定夫作者,非也。其功淺,其害亦淺。又為論語考異,其功漸深,而有深害矣。至為語解,即以己意測度聖人,謂聖人為多詐輕薄人矣!徐蒧為刊其書越州以行。〔方〕

學者解論語,多是硬說。須習熟,然後有個入頭處。〔季札〕

孟子疏,乃邵武士人假作。蔡季通識其人。當孔穎達時,未尚孟子,只尚論語孝經爾。其書全不似疏樣,不曾解出名物制度,只繞纏趙岐之說耳。〔璘〕

問伊川說"讀書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用心"一條。曰:"此條,程先生說讀書,最為親切。今人不會讀書是如何?只緣不曾求聖人之意,才拈得些小,便把自意硬入放裡面,胡說亂說。故教它就聖人意上求,看如何。"問:"'易其氣'是如何?"曰:"只是放教寬慢。今人多要硬把捉教住,如有個難理會處,便要刻畫百端討出來,枉費心力。少刻只說得自底,那裡見聖人意!"又曰:"固是要思索,思索那曾恁地!"又舉"闕其疑"一句,嘆美之。〔賀孫〕集注讀論孟法。

先生嘗舉程子讀論孟切己之說,且如"學而時習之",切己看時,曾時習與否?句句如此求之,則有益矣。余正甫云:"看中庸大學,只得其綱而無目,如衣服只有領子。"過當時不曾應。後欲問:"謂之綱者,以其目而得名;謂之領者,以其衣而得名。若無目,則不得謂之綱矣。故先生編禮,欲以中庸大學學記等篇置之卷端為禮本。"正甫未之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