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七 大學四或問上

◎經一章

△或問吾子以為大人之學一段

問友仁:"看大學或問如何?"曰:"粗曉其義。"曰:"如何是'收其放心,養其德性'?"曰:"放心者,或心起邪思,意有妄念,耳聽邪言,目觀亂色,口談不道之言,至於手足動之不以禮,皆是放也。收者,便於邪思妄念處截斷不續,至於耳目言動皆然,此乃謂之收。既能收其放心,德性自然養得。不是收放心之外,又養個德性也。"曰:"看得也好。"〔友仁〕

問:"或問:'以"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人於已失學後,須如此勉強奮勵方得。"曰:"失時而後學,必著如此趲補得前許多欠闕處。'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若不如是,悠悠度日,一日不做得一日工夫,只見沒長進,如何要填補前面!"〔賀孫〕

持敬以補國小之闕。國小且是拘檢住身心,到後來'克己復禮',又是一段事。〔德明〕

問:"大學首雲明德,而不曾說主敬,莫是已具於國小?"曰:"固然。自國小不傳,伊川卻是帶補一'敬'字。"〔可學〕

"敬"字是徹頭徹尾工夫。自格物、致知至治國、平天下,皆不外此。〔人傑〕

問或問說敬處。曰:"四句不須分析,只做一句看。"次日,又曰:"夜來說敬,不須只管解說,但整齊嚴肅便是敬,散亂不收斂便是不敬。四句只行著,皆是敬。"〔燾〕

或問:"大學論敬所引諸說有內外之分。"曰:"不必分內外,都只一般,只恁行著都是敬。"〔僩〕

問:"敬,諸先生之說各不同。然總而行之,常令此心常存,是否?"曰:"其實只一般。若是敬時,自然'主一無適',自然'整齊嚴肅',自然'常惺惺','其心收斂不容一物'。但程子'整齊嚴肅'與謝氏尹氏之說又更分曉。"〔履孫〕

或問:"先生說敬處,舉伊川主一與整齊嚴肅之說與謝氏常惺惺之說。就其中看,謝氏尤切當。"曰:"如某所見,伊川說得切當。且如整齊嚴肅,此心便存,便能惺惺。若無整齊嚴肅,卻要惺惺,恐無捉摸,不能常惺惺矣。"〔人傑〕

問:"或問舉伊川及謝氏尹氏之說,只是一意說敬。"曰:'主一無適',又說個'整齊嚴肅';'整齊嚴肅',亦只是'主一無適'意。且自看整齊嚴肅時如何這裡便敬。常惺惺也便是敬。收斂此心,不容一物,也便是敬。此事最易見。試自體察看,便見。只是要教心下常如此。"因說到放心:"如惻隱、羞惡、是非、辭遜是正心,才差去,便是放。若整齊、嚴肅,便有惻隱、羞惡、是非、辭遜。某看來,四海九州,無遠無近,人人心都是放心,也無一個不放。如小兒子才有智識,此心便放了,這裡便要講學存養。"〔賀孫〕

光祖問:"'主一無適'與'整齊嚴肅'不同否?"曰:"如何有兩樣!只是個敬。極而至於堯舜,也只常常是個敬。若語言不同,自是那時就那事說,自應如此。且如大學論語孟子中庸都說敬;詩也,書也,禮也,亦都說敬。各就那事上說得改頭換面。要之,只是個敬。"又曰:"或人問:'出門、使民時是敬,未出門、使民時是如何?'伊川答:'此"儼若思"時也。'要知這兩句只是個'毋不敬'。又須要問未出門、使民時是如何。這又何用問,這自可見。如未出門、使民時是這個敬;當出門、使民時也只是這個敬。到得出門、使民了,也只是如此。論語如此樣侭有,最不可如此看。"〔賀孫〕

或問"整齊嚴肅"與"嚴威儼恪"之別。曰:"只一般。整齊嚴肅雖非敬,然所以為敬也。嚴威儼恪,亦是如此。"〔燾〕

問:"上蔡說:'敬者,常惺惺法也。'此說極精切。"曰:"不如程子整齊嚴肅之說為好。蓋人能如此,其心即在此,便惺惺。未有外面整齊嚴肅,而內不惺惺者。如人一時間外面整齊嚴肅,便一時惺惺;一時放寬了,便昏怠也。"祖道曰:"此個是氣。須是氣清明時,便整齊嚴肅。昏時便放過了,如何捉得定?"曰:"'志者,氣之帥也。'此只當責志。孟子曰:'持其志,毋暴其氣。'若能持其志,氣自清明。"或曰:"程子曰:'學者為習所奪,氣所勝,只可責志。'又曰:'只這個也是私,學者不恁地不得。'此說如何?"曰:"涉於人為,便是私。但學者不如此,如何著力!此程子所以下面便放一句雲'不如此不得'也。"〔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