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七 大學四或問上



問:"能知所止,則方寸之間,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曰:"定、靜、安三項若相似,說出來煞不同。有定,是就事理上說,言知得到時,見事物上各各有個合當底道理。靜,只就心上說。"問:"'無所擇於地而安',莫是'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否?"曰:"這段須看意思接續處。如'能得'上面帶個'慮'字,'能慮'上面帶個'安'字,'能安'上面帶個'靜'字,'能靜'上面帶個'定'字,'有定'上面帶個'知止'字,意思都接續。既見得事物有定理,而此心恁地寧靜了,看處在那裡:在這裡也安,在那邊也安,在富貴也安,在貧賤也安,在患難也安。不見事理底人,有一件事,如此區處不得,恁地區處又不得,這如何會有定!才不定,則心下便營營皇皇,心下才恁地,又安頓在那裡得!看在何處,只是不安。"〔賀孫〕

"能慮則隨事觀理,極深研幾。"曰:"到這處又更須審一審。'慮'字看來更重似'思'字。聖人下得言語恁地鎮重,恁地重三疊四,不若今人只說一下便了,此聖人所以為聖人。"〔賀孫〕

安卿問:"'知止是始,能得是終。'或問言:'非有等級之相懸。'何也?"曰:"也不是無等級,中間許多只是小階級,無那大階級。如志學至從心,中間許多便是大階級,步卻闊。知止至能得,只如志學至立相似,立至不惑相似。定、靜、安,皆相類,只是中間細分別恁地。"問:"到能得處是學之大成,抑後面更有工夫?"曰:"在己已盡了,更要去齊家,治國,平天下,亦只是自此推去。"宇。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一段

問:"或問'自誠意以至於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是能得已包齊家治國說了。前晚何故又云:'能得後,更要去齊家,治國,平天下?"曰:"以修身言之,都已盡了。但以明明德言之,在己無所不盡,萬物之理亦無所不盡。如至誠惟能盡性,只盡性時萬物之理都無不盡了。故盡其性,便盡人之性;盡人之性,便盡物之性。"〔宇〕

蜚卿言:"或問云:'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明德之功果能若是,不亦善乎?然以堯舜之聖,閨門之內,或未盡豦,況謂天下之大,能服堯舜之化而各明其德乎?"曰:"大學'明明德於天下',只是且說個規模如此。學者須是有如此規模,卻是自家本來合如此,不如此便是欠了他底。且如伊尹思匹夫不被其澤,如己推而納之溝中,伊尹也只大概要恁地,又如何使得無一人不被其澤!又如說'比屋可封',也須有一家半家不恁地者。只是見得自家規模自當如此,不如此不得。到得做不去處,卻無可奈何。規模自是著恁地,工夫便卻用寸寸進。若無規模次第,只管去細碎處走,便入世之計功謀利處去;若有規模而又無細密工夫,又只是一個空規模。外極規模之大,內推至於事事物物處,莫不盡其工夫,此所以為聖賢之學。"〔道夫〕

問或問"心之神明,妙眾理而宰萬物"。曰:"神是恁地精彩,明是恁地光明。"又曰:"心無事時,都不見;到得應事接物,便在這裡;應事了,又不見:恁地神出鬼沒!"又曰:"理是定在這裡,心便是運用這理底,須是知得到。知若不到,欲為善也未肯便與你為善;欲不為惡,也未肯便不與你為惡。知得到了,直是如饑渴之於飲食。而今不讀書時,也須收斂身心教在這裡,乃程夫子所謂敬也。'整齊嚴肅',雖只是恁地,須是下工夫,方見得。"〔賀孫〕

德元問:"何謂'妙眾理'?"曰:"大凡道理皆是我自有之物,非從外得。所謂知者,或錄此下云:"便只是理,才知得。"便只是知得我底道理,非是以我之知去知彼道理也。道理固本有,用知,方發得出來。若無知,道理何從而見!或錄云:"才知得底,便是自家先有之道理也。只是無知,則道無安頓處。故須知,然後道理有所湊泊也。如夏熱冬寒,君仁臣敬,非知,如何知得!"所以謂之'妙眾理',猶言能運用眾理也。'運用'字有病,故只下得'妙'字。"或錄云:"蓋知得此理也。"又問:"知與思,於身最切緊。"曰:"然。二者只是一事。知如手,思是使那手去做事,思所以用夫知也。"〔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