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非常細心。雨辰身體不好,梅兒便總是在信中提到要他注意,別太拚命。甚至有時候,她認為給他寫信也會是給他添亂,又要想她又要回信的。
我總覺得梅兒很適合雨辰,也曾這樣問他,他只笑笑,不答。
而現在,當我讀梅兒的信時,才發現,她們之間,實際上還亘著一堵厚實的磚牆:
“可以談談等你嗎?確切地說,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雖然我和她都愛著你,都在你心中。我想她一定是個好女孩。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和她有個好的結局。如果有一天你決定履行你的諾言,我絕不會介入你們之間,我會為你們祝福,然後知趣地、遠遠地走開。我並不是言不由衷,我是認真的。”
下一封信里,梅兒又開始為她的這種選擇而傷痛了:
“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的感受。我居然介入你和她之間,居然違背了自己的原則。而我還居然傻傻地告訴自己你和她的事與我無關。我不願肯定,很煩,很難過。我也沒有那么無私,做不到不去在意。
“也許我真的錯了,我應該在你真正愛我之前徹底消失。我知道我們之間總會有一種無法逾越的距離,還以為是因為你的事業亦或生命……對不起,以前我不了解你對她的感情是如此的深。可是我真的很愛你,需要你的存在,想知道你一切都好。”
……
“雨辰,我不會讓你為難,也許我會幫你做出選擇,就如你曾經幫我做出選擇。雖然答應不再惹你生氣,但是,你離開我與我離開你的結果是一樣的……不,還是讓我再想想,我需要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想。”
然而,現實並沒有容許梅兒再想想。她接到雨辰的電話,她只聽了一句,就不住的哭了。那句話是:“梅兒,我找到她了。”
梅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一切都是那樣的快,快得讓梅兒甚至沒有時間再想一想!
梅兒怎么會意識到的呢?我不明白。雨辰說那句話時,並沒有摻入喜悅的口吻。
我第一次聽見梅兒的哭聲。那聲音似乎能揉碎我的心肝肺腑,我的鼻子很酸,很酸。
我不知道雨辰是如何掛斷那個電話的。我當時已離開了那個房間,打電話的房間。
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二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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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礦區回來。
我去看了雨辰的朋友,包括他最好的朋友德堰。
德堰說,他和雨辰之間的確極要好。但是,他只是知道雨辰,而不是了解。雨辰做事很出人意料,所以他從來就不明白雨辰的心思。他知道的雨辰,就是雨辰告訴他的那個雨辰,他知道雨辰所有的故事,但卻從來不知道明天的雨辰會發生什麼故事。
告訴德堰雨辰的死訊。德堰並不驚訝,只是冷冷著,嚴肅的臉孔上勉強出一絲笑意:“他是該死的。”
那時的我的驚訝,不亞於聽說耶穌死後進了地獄!
德堰又說道:雨辰太沉重。愛情,事業,人生,他並非不如意,而是覺得不如意。他太強求,所以太累,所以他該死。
“豈能盡如人意……”德堰長嘆。
德堰長嘆時,我看到他空空四壁的小家、不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
德堰說,雨辰太累,但他以累為樂。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雨辰畢業時給同學的留言竟是:身為男人,就應該象駱駝一樣負著沉重在沙漠上走。行於沙漠,已然艱難,他卻還要負著沉重。
“而且,這些沉重還大多是他自找的!”德堰顯得有憤然。
德堰解釋道:“我永遠不明白一句諾言有什麼沉重。一個七天的女孩,一個七年的約期,卻讓雨辰步履維艱;一枝曇花的馨香,或許只有在暗夜中才能嗅到的一絲香氣,也讓雨辰心疼如割如裂;一個微細得幾乎可以忘卻的錯誤,又幾乎讓雨辰終生愧責。我不明白,雨辰活著還有什麼?
除了沉重,他還有什麼?!”
我這才明白,雨辰的絕筆《黎明》中的那幾句:
“風淒冷的凝成諾言
像層層疊起
又倒下的
磚牆
扑打在我的背上”
德堰靜靜地聽我說完這一段,問道:“他怎么死的?”
※本文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