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孝桓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二

古之為政,必置三公以論道德,樹六卿以議庶事,百官箴規諷諫,閭閻講肆,以修明業。於是觀行於鄉閭,察議於親鄰,舉禮於朝廷,考績於所蒞。使言足以宣彼我,而不至於辯也;義足以通物心,而不至於為佞也;學足以通古今,而不至於為文也;直足以明正順,而不至於為狂也。野不議朝,處不談務,少不論長,賤不辯貴,先王之教也。傳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天下有道,庶人不議。”〔二〕此之謂矣。苟失斯道,庶人干政,權移於下,物競所能,人輕其死,所以亂也。至乃夏馥毀形以免死,袁閎滅禮以自全,豈不哀哉!

〔一〕 見論語泰伯。

〔二〕 見論語季氏。

時諸黃門無功而侯者,大將軍竇武上表曰:“陛下即位以來,梁、孫、鄧、亳貴戚專勢〔一〕,侵逼公卿,略驅吏民,惡孰罪深,或誅滅。相續以常侍黃門,竊弄王命,欺罔競行,謗讟爭入。如忠臣李固、杜喬在朝,必竭忠奉之節,覺其奸萌,因造妖言,陷之禍門。陛下不察,加以大戮,冤感皇天,痛入后土,賢愚悲悼,大小傷摧。固等既沒,宦黨受封,快凶慝之心,張豺狼之口,天下鹹言:‘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封公侯。’謠言之作,正為於此。陛下違漢舊典,謂必可行,自造制度,妄爵非人。今朝廷日衰,奸臣專政,臣恐有胡亥之難,在於不久,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臣實懷愚,不憚瞽言,使身死名著,碎體糞土,薦肉狐鼠,猶生之年,雖尊官厚祿,不以易之也。謹冒死陳得失之要,凡七十餘條,伏惟陛下深思臣言,束骸候誅。”武數進忠言,辭旨懇惻,李膺等被赦,由武申救之也。

〔一〕 范書竇武傳作“梁、孫、寇、鄧”。注曰:“梁冀、孫壽、寇榮、鄧萬代,見桓紀也。”按鄧萬代即鄧萬世,賢避唐諱而改。萬世乃亳後之從父,據范書之說,則既列鄧氏,下不必再有亳氏,似當以作“寇”為是。然寇氏未嘗以貴戚專勢,反被諸貴戚排斥誣陷,以至族滅,故不當與梁、孫同伍。又前已考鄧香非鄧禹之後,則與鄧萬世同姓不不同宗,若鄧萬世之為亳後從父,何嘗不是梁冀必以亳後冒姓梁之故伎重演呢?而亳氏又何嘗不想冒認鄧禹之後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呢?故武之表一則作鄧,一則作亳,以相區別。當以袁紀為是。

元康元年〔一〕(丁未、一六七)
〔一〕 “元康”系“永康”之誤。
春正月,西羌寇三輔。夫余夷王寇玄菟。

夏四月,中郎將張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治國事,上言更立左鹿蠡王都紺為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一〕,車兒一心同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廷攝部落。 ”

〔一〕 隱公三年公羊傳曰:“故君子大居正。”疏曰:“君子之人,大其適子,居正,不勞違禮而讓庶也。”

五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六月甲寅,詔公卿、校尉舉賢良方正各一人〔一〕。

〔一〕 范書系五月日食後,不如袁紀之細密也。

潁川荀爽對策曰〔一〕:“臣聞火生於木,故其德孝〔二〕。漢之謚,帝稱孝者,其義取此也。故漢制使天下皆講孝經,選〔吏〕能〔三〕,舉孝廉,皆以孝為務也。夫喪親,自盡孝之終也。今二千石不得終三年喪,恐非所以為孝道而稱火德也。頃者胤嗣數乏,本枝不繁,其咎未必不由此。往者孝文勞謙自約,行過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月〔四〕。此謂夷惠激俗,適身而已,不可貫之萬世,為後嗣德者也。雖古今損益,未能諒陰,可存其禮,以示天下。又公卿二千石皆輔主宣化,政之本也。而使不赴父母之喪,人義替矣。春秋傳曰:‘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五〕上使不為,民或為之,是以加罰;假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向其化也,又何誅焉?假使大臣皆不行三年之喪,何以責之?古者臣有大喪,則君三年不呼其門〔六〕。可如舊禮,以美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