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草堂詩話


鳳台王彥輔《塵史》曰:“杜審言,子美之祖也。唐則天時,以詩擅名,與宋之問相唱和。其詩有‘綰霧清條弱,牽風紫蔓長’,又有‘寄語洛城風月道,明年春色倍還人’之句。若子美‘林花帶雨胭脂落,水荇牽風翠帶長’,又雲‘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雖不襲取其意,而語脈蓋有家法矣。”
《文昌雜錄》曰:“唐歲時節物,元日則有屠蘇酒、五辛盤、校牙餳,人日則有煎餅,上元則有絲籠,二月二日則有迎富貴果子,三月三日則有鏤人,寒食則有假蓊雞球、鏤雞子、千堆蒸餅、餳粥,四月八日則有糕糜,五月五日則有百索粽子,夏至則有結杏子,七月七日則有金針、織女台、乞巧果子,八月一日則有點灸杖子,九月九日則有茱萸、菊花酒、糕,臘日則有口脂、面藥、澡豆,立春則有采勝、雞、燕、生菜。杜甫《春日》詩:‘春日春盤細生菜。’又曰:‘勝里金花巧奈寒。’《重陽》詩曰:‘茱萸賜朝士。’《臘日詩》曰:‘口脂面藥隨恩澤。’是皆記當時之所重也。”
《金石錄》曰:“唐《六公詠》,李邕撰,胡履靈書。余初讀杜甫《八哀》詩云:‘朗詠《六公》篇,憂來豁蒙蔽。’恨不見其計。晚得石本。其文辭高古,真一代佳作也。六公者,五王各為一章,狄丞相為一章。”
秦少游《詩話》曰:“曾子固文章妙天下,而有韻者輒不工。杜子美長於歌詩,而無韻者幾不可讀。”夢弼謂無韻者若《課伐木詩序》之類是也。
《遯齋閒覽》曰:“杜子美之詩,悲歡驕泰,發斂抑揚,疾徐縱橫,無施不可。故其詩有平淡簡易者,有綿麗精確者,有嚴重威武若三軍之帥者,有奮迅馳驟若泛駕以下原缺之馬者。
不可以對“麒麟”。然寄賈岳州嚴巴州兩閣老云:“貔虎閒金甲,麒麟受玉鞭。”以“貔虎”對“麒麟”為正對矣。《哭韋晉之》云:“鵬鳥長沙諱,犀牛蜀郡憐。”以“鵬鳥”對“犀牛”為正對矣。子美豈不知對屬之偏正邪?蓋其縱橫出入無不合也。
後山陳無己《詩話》曰:“杜之詩法,韓之文法也。詩文各有體,韓以文為詩,杜以詩為文,故不工耳。”
石林葉夢得《詩話》曰:“禪宗謂雲門有三種語:其一為隨波逐浪句,謂隨物應機,不主故常;其二為截斷眾流句,謂超出言外,非情識所到;其三為函蓋乾坤句,謂泯然皆契,無間可伺。其深淺以是為序。余嘗戲為學子言:老杜詩亦有此三種語,但先後不同,以‘波飄菰米沉雲黑,露冷蓮房墜粉紅’為函蓋乾坤句,以‘落花遊絲白日靜,鳴鳩乳燕青春深’為隨波逐浪句,以‘百年地迥柴門辟,五月江深草閣寒’為截斷眾流句。若有解此,當與渠同參。”
山谷黃魯直《詩話》曰:“子美作詩,退之作文,無一字無來處,蓋後人讀書少,故謂杜韓自作此語耳。古人之為文章,真能陶冶萬物,雖取古人陳言入翰墨,如靈丹一粒,點鐵成金也。”
《漫叟詩話》曰:“詩中有拙句,不失為奇作。若子美雲‘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之句是也。”
苕溪胡元任《叢話》曰:“律詩有扇對格,第一與第三句對,第二與第四句對。如少陵《台州鄭司戶蘇少監》詩云:‘得罪台州去,時危棄碩儒。移官蓬閣後,穀貴歿潛夫。’東坡蘇子瞻《和郁孤台》詩云‘邂逅陪車馬,尋芳謝朓州。淒涼望鄉國,得句仲宣樓’之類是也。”
《漫叟詩話》曰:“杜詩有‘自天題處濕,當暑著來清’,自天、當暑乃全語也。東坡蘇子瞻詩云:‘公獨未知其趣耳,臣今時復一中之。’可謂青出於藍。”苕溪胡元任《叢話》曰:“子瞻此詩,戲徐君猷孟亨之皆不飲酒,不止天生此對,其全篇用事親切,尤可喜。詩云:‘孟嘉嗜酒桓溫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獨未知其趣耳,臣今時復一中之。風流自有高人識,通介寧隨薄俗移。二子有靈應撫掌,吾孫還有獨醒時。’皆徐孟二人事也。”
《呂氏童蒙訓》曰:“陸士衡《文賦》:‘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此要論也。文章無警策,則不足以傳世,蓋不能竦動世人。如杜子美及唐人諸詩,無不如此。但晉宋間人專致力於此,故失於綺靡,而無高古氣味。子美詩云:‘語不驚人死不休。’所謂驚人語,即警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