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三 學七



人之所以戚戚於貧賤,汲汲於富貴,只緣不見這個道理。若見得這個道理,貧賤不能損得,富貴不曾添得,只要知這道理。

若沮人之輕富貴者,下梢便愈更卑下,一齊衰了。〔升卿〕

學者當常以"志士不忘在溝壑"為念,則道義重,而計較死生之心輕矣。況衣食至微末事,不得未必死,亦何用犯義犯分,役心役志,營營以求之耶!某觀今人因不能咬菜根而至於違其本心者眾矣,可不戒哉!〔大雅〕

困厄有輕重,力量有小大。若能一日十二辰點檢自己,念慮動作都是合宜,仰不愧,俯不作,如此而不幸填溝壑,喪軀殞命,有不暇恤,只得成就一個是處。如此,則方寸之間全是天理,雖遇大困厄,有致命遂志而已,亦不知有人之是非向背,惟其是而已。〔大雅〕

因說貧,曰:"朋友若以錢相惠,不害道理者可受。分明說:'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若以不法事相委,卻以錢相惠,此則斷然不可!"〔明作〕

味道問:"死生是大關節處。須是日用間雖小事亦不放過,一一如此用工夫,當死之時,方打得透。"曰:"然。"

貪生畏死,一至於此!〔可學〕

以小悺相濡沫,覺見氣象不好。〔方〕

某人立說:"不須作同異。見人作事,皆入一分。"先生曰:"不曾參得此無礙禪。天下事,安可必同?安可必異?且如為子須孝,為臣須忠,我又如何異於人?若是不好事,又安可必同?只是有理在。"〔可學〕

作事先要成,所以常匆匆。〔方〕

每常令兒子們作事,只是說個大綱與他,以為那小小處置處也易曉,不須說也得。後來做得有不滿人意處,未有不由那些子說不要區處處起。〔義剛〕

問:"見有吾輩臨終,多以不能終養與卒學為恨。若大段以為恨,也是不順理否?"曰:"也是如此。"因言:"'悔'字難說。既不可常存在胸中以為悔,又不可不悔。若只說不悔,則今番做錯且休,明番做錯又休,不成說話。"問:"如何是著中底道理?"曰:"不得不悔,但不可留滯。既做錯此事,他時更遇此事,或與此事相類,便須懲戒,不可再做錯了。"〔胡泳〕

輕重是非他人,最學者大病。是,是他是;非,是他非,於我何所預!且管自家。〔可學〕

品藻人物,須先看他大規模,然後看他好處與不好處,好處多與少,不好處多與少。又看某長某短,某有某無,所長所有底是緊要與不緊要,所短所無底是緊要與不緊要。如此互將來品藻,方定得他分數優劣。〔燾〕

今來專去理會時文,少間身己全做不是,這是一項人。又有一項人,不理會時文,去理會道理,少間所做底事,卻與所學不相關。又有依本分,就所見定是要躬行,也不須去講學。這個少間只是做得會差,亦不至大狼狽。只是如今如這般人,已是大段好了。〔賀孫〕以下論科舉之學。

義理人心之所同然,人去講求,卻易為力。舉業乃分外事,倒是難做。可惜舉業壞了多少人!〔賀孫〕

士人先要分別科舉與讀書兩件,孰輕孰重。若讀書上有七分志,科舉上有三分,猶自可;若科舉七分,讀書三分,將來必被他勝卻,況此志全是科舉!所以到老全使不著,蓋不關為己也。聖人教人,只是為己。〔泳〕

或以不安科舉之業請教。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二者不能兩立。知其所不安,則反其所不安,以就吾安爾。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做人而已。前日科舉之習,蓋未嘗不談孝弟忠信,但用之非爾。若舉而反之於身,見於日用,則安矣。"又問:"初學當讀何書?"曰:"六經語孟皆聖賢遺書,皆當讀,但初學且須知緩急。大學語孟最是聖賢為人切要處。然語孟卻是隨事答問,難見要領。唯大學是曾子述孔子說古人為學之大方,門人又傳述以明其旨,體統都具。玩味此書,知得古人為學所鄉,讀語孟便易入。後面工夫雖多,而大體已立矣。"〔大雅〕

專做時文底人,他說底都是聖賢說話。且如說廉,他且會說得好;說義,他也會說得好。待他身做處,只自不廉,只自不義,緣他將許多話只是就紙上說。廉,是題目上合說廉;義,是題目上合說義,都不關自家身己些子事。〔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