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二十 論語二



問:"乾犯在上之人,如'疾行先長者'之類?"曰:"然。乾犯便是那小底亂,到得'作亂',則為爭鬥悖逆之事矣!"問:"人子之諫父母,或貽父母之怒,此不為乾犯否?"曰:"此是孝裡面事,安得為犯?然諫又自'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亦非凌犯也。"又問:"諫爭於君,如'君事有犯無隱',如'勿欺也而犯之',此'犯'字如何?"曰:"此'犯'字又說得輕。如君有不是,須直與他說,此之謂'犯'。但人臣之諫君,亦有個宛轉底道理。若暴揚其惡,言語不遜,呌喚狂悖,此便是乾犯矣,故曰:'人臣之事君當熟諫。'"〔僩〕

問:"有犯上者,已自不好,又何至於'作亂'?可見其益遠孝弟之所為。"曰:"只言其無此事。論來犯上,乃是少有拂意便是犯,不必至陵犯處乃為犯也。若作亂,謂之'未之有也',絕無可知。"〔宇〕

"犯上者鮮矣",是對那"未之有"而言,故有淺深。若"鮮矣仁",則是專言。這非只是少,直是無了!但聖人言得慢耳。〔義剛〕

"犯上者鮮矣"之"鮮",與"鮮矣仁"之"鮮"不同。"鮮矣仁"是絕無了。"好犯上者鮮",則猶有在;下面"未之有也",方是都無。〔僩〕

問:"'君子務本',注云:'凡事專用力於根本。'如此,則'孝弟為仁之本',乃是舉其一端而言?"曰:"否。本是說孝弟,上面'務本',是且引來。上面且泛言,下面是收入來說。"曰:"君臣父子夫婦兄弟皆是本否?"曰:"孝弟較親切。'於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便是本。"宇。

問:"合當說'本立而末生',有子何故卻說'本立而道生'?"曰:"本立則道隨事而生,如'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節〕

問"本立道生"。曰:"此甚分明。如人能孝能弟,漸漸和於一家,以至親戚,以至故舊,漸漸通透。"〔賀孫〕

孝弟固具於仁。以其先發,故是行仁之本。〔可學〕以下孝弟仁之本。

子上說:"孝弟仁之本,是良心。"曰:"不須如此說,只平穩就事上觀。有子言其為人孝弟,則必須柔恭;柔恭,則必無犯上作亂之事。是以君子專致力於其本。然不成如此便止,故曰:'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蓋能孝弟了,便須從此推去,故能愛人利物也。"昔人有問:"孝弟為仁之本,不知義禮智之本。"先生答曰:"只孝弟是行仁之本,義禮智之本皆在此:使其事親從兄得宜者,行義之本也;事親從兄有節文者,行禮之本也;知事親從兄之所以然者,智之本也。'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舍孝弟則無以本之矣。"〔璘〕可學錄別出。

問:"孝弟是良心之發見,因其良心之發見,為仁甚易。"曰:"此說固好,但無執著。觀此文意,只是雲其為人孝弟,則和遜溫柔,必能齊家,則推之可以仁民。務者,朝夕為此,且把這一個作一把頭處。"〔可學〕

或問"孝弟為仁之本"。曰:"這個仁,是愛底意思。行愛自孝弟始。"又曰:"親親、仁民、愛物,三者是為仁之事。親親是第一件事,故'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又曰:"知得事親不可不孝,事長不可不弟,是為義之本;知事親事長之節文,為禮之本;知事親事長,為智之本。"張仁叟問:"義亦可為心之德?"曰:"義不可為心之德。仁是專德,便是難說,某也只說到這裡。"又曰:"行仁之事。"又曰:"此'仁'字是偏言底,不是專言底。"又曰:"此仁,是仁之一事。"〔節〕

胡兄說:"嘗見世間孝弟底人,少間發出來,於他事無不和順,慈愛處自有次第道理。"曰:"固是。人若不孝弟,便是這個道理中間跌斷了,下面生不去,承接不來了,所以說'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

問:"'孝弟為仁之本',是事父母兄既盡道,乃立得個根本,則推而仁民愛物,方行得有條理。"曰:"固是。但孝弟是合當底事,不是要仁民愛物方從孝弟做去。"可學云:"如草木之有本根,方始枝葉繁茂。"曰:"固是。但有本根,則枝葉自然繁茂。不是要得枝葉繁茂,方始去培植本根。"〔南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