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十四 周子之書



人傑問:"季通說:'"誠無為,幾善惡。德:愛曰仁"一段,周子亦有照管不到處。既曰"誠無為",則其下未可便著"善、惡"字。'如何?"曰:"正淳如何看?"人傑曰:"若既誠而無為,則恐未有惡。若學者之心,其幾安得無惡?"曰:"當其未感,五性具備,豈有不善?及其應事,才有照顧不到處,這便是惡。古之聖賢戰戰兢兢過了一生,正謂此也。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亦是如此。"因言:"仲弓問'焉知賢才而舉之',程子以為'便見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小大。推此義,則一心可以興邦,一心可以喪邦,只在公私之間。'且看仲弓之問,未見其為私意;然其心淺狹欠闕處多,其流弊便有喪邦之理。凡事微有過差,才有安頓不著處,便是惡。"〔人傑〕

問:"若是未發,便是都無事了,如何更有幾?'二者之間,其幾甚微',莫是指此心未發而言否?"曰:"說幾時,便不是未發。幾,正是那欲發未發時,當來這裡致謹,使教自慊,莫教自欺。"又問:"莫是說一毫不謹,則所發流於惡而不為善否?"曰:"只是說心之所發,要常常省察,莫教他自欺耳。人心下自是有兩般,所以要謹。謹時便知得是自慊,是自欺,而不至於自欺。若是不謹,則自慊也不知,自欺也不知。"〔義剛〕

或以善惡為男女之分,或以為陰陽之事。凡此兩件相對說者,無非陰陽之理。分陰陽而言之,或說善惡,或說男女,看他如何使。故善惡可以言陰陽,亦可以言男女。〔謨〕

或問:"有陰陽便有善惡。"曰:"陰陽五行皆善。"又曰:"陰陽之理皆善。"又曰:"合下只有善,惡是後一截事。"又曰:"豎起看,皆善;橫看,後一截方有惡。"又曰:"有善惡,理卻皆善。"又記是"無惡"字。〔節〕

"德:愛曰仁"至"守曰信"。德者,人之得於身者也。愛、宜、理、通、守者,德之用;仁、義、禮、智、信者,德之體。理,謂有條理;通,謂通達;守,謂確實。此三句就人身而言。誠,性也;幾,情也;德,兼性情而言也。〔直卿〕〔端蒙〕

"性焉安焉之謂聖",是就聖人性分上說。"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是他人見其不可測耳。〔夔孫〕

問:"'性者獨得於天',如何言'獨得?'"曰:"此言聖人合下清明完具,無所虧失。此是聖人所獨得者,此對了'復'字說。復者,已失而反其初,便與聖人獨得處不同。'安'字對了'執'字說。執是執持,安是自然。大率周子之言,稱等得輕重極是合宜。"因問:"周子之學,是自得於心?還有所傳授否?"曰:"也須有所傳授。渠是陸詵婿。溫公涑水記聞載陸詵事,是個篤實長厚底人。"〔銖〕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言其發也微妙而不可見,其充也周遍而不可窮。"發"字、"充"字就人看。如"性焉、安焉"、"執焉、復焉",皆是人如此。"微不可見,周不可窮",卻是理如此。神只是聖之事,非聖外又有一個神,別是個地位也。〔端蒙〕

"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神即聖人之德,妙而不可測者,非聖人之上復有所謂神也。發,動也;微,幽也;言其"不疾而速"。一念方萌,而至理已具,所以微而不可見也。充,廣也;周,遍也;言其"不行而至"。蓋隨其所寓,而理無不到,所以周而不可窮也。此三句,就人所到地位而言,即盡夫上三句之理而所到有淺深也。〔端蒙〕

問:"通書言神者五,三章、四章、九章、十一章、十六章。其義同否?"曰:"當隨所在看。"曰:"神,只是以妙言之否?"曰:"是。且說'感而遂通者,神也',橫渠謂:'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因指造化而言曰:"忽然在這裡,又忽然在那裡,便是神。"曰:"在人言之,則如何?"曰:"知覺便是神。觸其手則手知痛,觸其足則足知痛,便是神。'神應故妙'。"〔淳〕

◎聖

"'寂然不動'者,誠也。"又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須如此,'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以上,更有'寂然不動'。"〔端蒙〕

"幾善惡",言眾人者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也",言聖人毫釐發動處,此理無不見。"'寂然不動'者誠也。"至其微動處,即是幾。幾在誠神之間。〔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