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九十四 周子之書



◎志學

問:"'聖希天。'若論聖人,自是與天相似了。得非聖人未嘗自以為聖,雖已至聖處,而猶戒慎恐懼,未嘗頃刻忘所法則否?"曰:"不消如此說。天自是天,人自是人,終是如何得似天?自是用法天。'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無非法天者。大事大法天,小事小法天。"〔僩〕

竇問:"'志伊尹之志,學顏子之學',所謂志者,便是志於行道否?"曰:"'志伊尹之所志',不是志於私。大抵古人之學,本是欲行。'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凡所以治國平天下者,無一不理會。但方處畎畝之時,不敢言必於用耳。及三聘幡然,便向如此做去,此是堯舜事業。看二典之書,堯舜所以卷舒作用,直如此熟。"因說:"耿守向曾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此非專為用舍行藏,凡所謂治國平天下之具,惟夫子顏子有之,用之則抱持而往,不用則卷而懷之。'"曰:"某不敢如此說。若如此說,即是孔顏胸次全無些灑落底氣象,只是學得許多骨董,將去治天下。又如龜山說,伊尹樂堯舜之道,只是出作入息,飢食渴飲而已。即是伊尹在莘郊時,全無些能解,及至伐夏救民,逐鏇叫喚起來,皆說得一邊事。今世又有一般人,只道飽食暖衣無外慕,便如此涵養去,亦不是,須是一一理會去。"〔德明〕耿名秉。

竇又問:"'志伊尹之志',乃是志於行。"曰:"只是不志於私。今人仕宦只為祿,伊尹卻'祿之天下弗顧,系馬千駟弗視也'。"又云:"雖志於行道,若自家所學元未有本領,如何便能舉而措之天下?又須有那地位。若身處貧賤,又如何行?然亦必自修身始,修身齊家,然後達諸天下也。"又曰:"此個道理,緣為家家分得一分,不是一人所獨得而專者。經世濟物,古人有這個心。若只是我自會得,自卷而懷之,卻是私。"〔德明〕

"'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志固是要立得大,然其中又自有先後緩急之序,'致廣大而盡精微'。若曰未到伊尹田地做未得,不成塊然吃飯,都不思量天下之事!若是見州郡所行事有不可人意,或百姓遭酷虐,自家寧不惻然動心?若是朝夕憂慮,以天下國家為念,又那裡教你恁地來?"或曰:"聖賢憂世之志,樂天之誠,蓋有並行而不相悖者,如此方得。"曰:"然。便是怕人倒向一邊去。今人若不塊然不以天下為志,便又切切然理會不乾己事。如世間一樣學問,專理會典故世務,便是如此。'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合下學,便是學此事。既曰'欲明明德於天下',不成只恁地空說!裡面有幾多工夫。"〔僩〕

問:"'過則聖,及則賢。'若過於顏子,則工夫又更絕細,此固易見。不知過伊尹時如何說?"曰:"只是更加些從容而已,過之,便似孔子。伊尹終是有擔當底意思多。"〔僩〕

◎動靜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者,物也。"此言形而下之器也。形而下者,則不能通,故方其動時,則無了那靜;方其靜時,則無了那動。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就人言之,語則不默,默則不語;以物言之,飛則不植,植則不飛是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則神而莫測,方其動時,未嘗不靜,故曰:"無動";方其靜時,未嘗不動,故曰"無靜"。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靜而能動,動而能靜,陽中有陰,陰中有陽,錯綜無窮是也。又曰:"'水陰根陽,火陽根陰。'水陰火陽,物也,形而下者也;所以根陰根陽,理也,形而上者也。"直卿云:"兼兩意言之,方備。言理之動靜,則靜中有動,動中有靜,其體也;靜而能動,動而能靜,其用也。言物之動靜,則動者無靜,靜者無動,其體也;動者則不能靜,靜者則不能動,其用也。"〔端蒙〕

問"動而無動,靜而無靜"。曰:"此說'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此自有個神在其間,不屬陰,不屬陽,故曰'陰陽不測之謂神'。且如晝動夜靜,在晝間神不與之俱動,在夜間神不與之俱靜。神又自是神,神卻變得晝夜,晝夜卻變不得神。神妙萬物。如說'水陰根陽,火陽根陰',已是有形象底,是說粗底了。"又曰:"靜者為主,故以蒙艮終雲。"〔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