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七十三 易九



"不獲其身",不得其身也,猶言討自家身己不得。又曰:"欲出於身。人才要一件物事,便須以身己去對副他。若無所欲,則只恁地平平過,便似無此身一般。"又曰:"伊川解'艮其背'一段,若別做一段看,卻好。只是移放易上說,便難通。須費心力口舌,方始說得出。"又曰:"'上下敵應不相與',猶言各不相管,只是各止其所。"又曰:"明道曰:'與其非外而是內,不若內外之兩忘也。'說得最好。便是'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不見有物,不見有我,只見其所當止也。如'為人君止於仁',不知下面道如何,只是我當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不知上面道如何,只是我當止於敬,只認我所當止也。以至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大事小事,莫不皆然。從伊川之說,到'不獲其身'處,便說不來;至'行其庭不見其人',越難說。只做止其所止,更不費力。"〔賀孫〕

"'艮其背不獲其身',只是道理所當止處,不見自家身己。(李錄云:"也不知是疼,不知是痛,不知是利,不知是害。")不見利,不見害,不見痛癢,只見道理。如古人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皆是見道理所當止處,故不見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只是見得道理合當恁地處置,(李錄云:"只見道理,不見那人。")皆不見是張三與是李四。"(襲錄云:"但見義理之當止,不見吾之身。但見義理之當為,不知為張三李四。")問:"易傳說,'艮其背'是'止於所不見'。"曰:"伊川之意,如說'閑邪存誠',如所謂'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如所謂'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襲錄云:"凡可欲者,皆置在背後之意。'外物不接,內欲不萌之際。'欽夫謂當去'之際'二字。"今按易傳已無"之際"二字。)此意亦自好,但易之本意未必是如此。伯恭又錯會伊川之意,謂'止於所不見'者,眼雖見而心不見,恐無此理,伊川之意卻不如此。"劉公度問:"老子所謂'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程子之意否?"曰:(李錄有"不然"字。)"老子之意,是要得使人不見,故溫公解此一段,認得老子本意。(李錄云:"溫公解云:'"不見可欲",是防閒民使之不見,與上文"不貴難得之貨"相似。'")'聖人之治虛其心',是要得人無思無欲;(李錄云:"是使之無思算,無計較。")'實其腹'是要得人充飽,(李錄云:"是使之充飽無餒。")'弱其志'是要得人不爭,(李錄,"要得"並作"使之"。)'強其骨'是要得人作勞,後人解得皆過高了。"〔從周〕(李錄云:"溫公之說,止於如此,後人推得太高。此皆是言聖人治天下事,與易傳之言不同。"{曰爰}錄云:"通書云:'背非見也',亦似伊川說。'止非為也',亦不是易本意。語錄中有云:'周茂叔謂:"看一部華岩經,不如看一艮卦。"下面注云:"各止其所。"他這裡卻看得"止"字好。'"方子、淵、蓋卿錄互有詳略。)

"易傳'艮其背'一段,只是非禮勿視聽言動,則止於所不見,無欲以亂其心。'不獲其身'者,蓋外既無非禮之視聽言動,則內自不見有私己之欲矣。'外物不接'便是'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慢惰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之意。"又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易中只是說'艮其止,止其所'。人之四肢百骸皆能動作,惟背不能動,止於背,是止得其當止之所。明道答橫渠定性書舉其語,是此意。伊川說卻不同,又是一說。不知伊川解'艮其止,止其所也',又說得分曉;卻解'艮其背',又自有異,想是照顧不到。周先生通書之說,卻與伊川同也。"或問:"'不見可欲,此心不亂',與'艮其背'之說何如?"曰:"老氏之說,非為自家不見可欲,看他上文,皆是使民人如此。如'虛其心',亦是使他無思無欲;'實其腹',亦是使他飽滿。"溫公注如此解,蔡丈說不然。又曰:"'艮其背',看伊川說,只是非禮勿視聽言動。今人又說得深,少間恐便走作,如釋老氏之說屏去外物也。"又因說"止於所不見",曰:"非禮之事物,須是常去防閒他。不成道我恁地了,便一向去事物裡面羈!"〔賀孫〕亦與上條同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