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十五 大學二



欲知知之真不真,意之誠不誠,只看做不做如何。真箇如此做底,便是知至、意誠。〔道夫〕

問"知至而後意誠"。曰:"知則知其是非。到意誠實,則無不是,無有非,無一毫錯,此已是七八分人。然又不是今日知至,意亂髮不妨,待明日方誠。如言孔子'七十而從心',不成未七十心皆不可從!只是說次第如此。白居易詩云:'行年三十九,歲暮日斜時。孟子心不動,吾今其庶幾!'詩人玩弄至此!"〔可學〕璘錄別出。

舜功問:"致知、誠意是如何先後?"曰:"此是當初一發同時做底工夫,及到成時,知至而後意誠耳。不是方其致知,則脫空妄語,猖狂妄行,及到誠意方始鏇收拾也。孔子'三十而立',亦豈三十歲正月初一日乃立乎!白樂天有詩:"吾年三十九,歲暮日斜時。孟子心不動,吾今其庶幾!'此詩人滑稽耳!"〔璘〕

學者到知至意誠,便如高祖之關中,光武之河內。〔芝〕

問"'知至而後意誠',故天下之理,反求諸身,實有於此。似從外去討得來"云云。曰:"'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厲聲言"弗思"二字。又笑曰:"某常說,人有兩個兒子,一個在家,一個在外去幹家事。其父卻說道在家底是自家兒子,在外底不是!"〔節〕

或問:"知至以後,善惡既判,何由意有未誠處?"曰:"克己之功,乃是知至以後事。'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一念才放下,便是失其正。自古無放心底聖賢,然一念之微,所當深謹,才說知至後不用誠意,便不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毫釐間不可不子細理會。才說太快,便失卻此項工夫也。"錄。

問椿:"知極其至,有時意又不誠,是如何?"椿無對。曰:"且去這裡子細窮究。"一日,稟云:"是知之未極其至。"先生曰:"是則是。今有二人:一人知得這是善,這是惡;又有一人真知得這是善當為,惡不可為。然後一人心中,如何見得他是真知處?"椿亦無以應。先生笑曰:"且放下此一段,緩緩尋思,自有超然見到處。"〔椿〕

誠意,方能保護得那心之全體。以下誠意。

問"實其心之所發,欲其一於理而無所雜"。曰:"只為一,便誠;二,便雜。'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一故也。'小人閒居為不善,止著其善',二故也。只要看這些便分曉。二者,為是真底物事,卻著些假攙放里,便成詐偽。如這一盞茶,一味是茶,便是真。才有些別底滋味,便是有物夾雜了,便是二。"〔夔孫〕

意誠後,推盪得渣滓靈利,心儘是義理。〔閎祖〕(以下意誠。)

意誠,如蒸餅,外面是白面,透里是白面。意不誠,如蒸餅外面雖白,裡面卻只是粗面一般。〔閎祖〕

"心,言其統體;意,是就其中發處。正心,如戒懼不睹不聞;誠意,如慎獨。"又曰:"由小而大。意小心大。"〔閎祖〕正心、誠意。

康叔臨問:"意既誠矣,心安有不正?"曰:"誠只是實。雖是意誠,然心之所發有不中節處,依舊未是正。亦不必如此致疑,大要只在致知格物上。如物格、知至上鹵莽,雖見得似小,其病卻大。自修身以往,只是如破竹然,逐節自分明去。今人見得似難,其實卻易。人入德處,全在致知、格物。譬如適臨安府,路頭一正,著起草鞋,便會到。未須問所過州縣那個在前,那個在後,那個是繁盛,那個是荒索。工夫全在致知、格物上。"〔謙〕(以下論格物、致知、誠意、正心。)

問:"心,本也。意,特心之所發耳。今欲正其心,先誠其意,似倒說了。"曰:"心無形影,教人如何撐拄。須是從心之所發處下手,先須去了許多惡根。如人家裡有賊,先去了賊,方得家中寧。如人種田,不先去了草,如何下種。須去了自欺之意,意誠則心正。誠意最是一段中緊要工夫,下面一節輕一節。"或云:"致知、格物也緊要。"曰:"致知,知之始;誠意,行之始。"〔夔孫〕

或問:"意者心之所發,如何先誠其意?"曰:"小底卻會牽動了大底。心之所以不正,只是私意牽去。意才實,心便自正。聖賢下語,一字是一字,不似今人作文字,用這個字也得,改做那一字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