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詩選-維納斯與阿都尼

維納斯與阿都尼

鄙夫俗士,望敝屣而下拜;我則求:
阿波羅飲我以繆斯泉水流溢之玉杯。
獻與
掃桑普頓伯爵兼提齊菲爾男爵
亨利·婁賽斯雷閣下

閣下,
仆今以鄙俚粗陋之詩篇,獻於閣下,其冒昧乾瀆,自不待言;而仆以此荏弱之柔條纖梗,竟謬欲緣附楨幹棟樑以自固,其將招物議之非難,亦不待言。然苟閣下不惜紆尊,笑而納此芹獻,則非特仆之為榮,亦已過當,且誓將以有生之暇日,竭其勤懇之微力,從事差可不負閣下青睞之作以自勵。設此初次問世之篇章,不堪入目,則有負閣下之栽培,誠惶恐之不暇,更何敢再事此磽瘠硯田之耕耘,以重其以蕪雜之同褻瀆清聽之罪乎?竊不自諒,以為凡此一切,皆閣下之叡知及明鑑是賴,即閣下之所欲,與世人之所期待,亦莫不以此是賴也。
閣下犬馬仆
 威廉·莎士比亞

太陽剛剛東升,圓圓的臉又大又紅,
泣露的清曉也剛剛別去,猶留遺蹤,
雙頰緋紅的阿都尼,就已馳逐匆匆。
他愛好的是追獵,他嗤笑的是談情。
維納斯偏把單思害,急急忙忙,緊緊隨定,
拚卻女兒羞容,憑厚顏,要演一出凰求鳳。
她先誇他美,說,“你比我還美好幾倍。
地上百卉你為魁,芬芳清逸絕無對。
仙子比你失顏色,壯男比你空雄偉。
你潔白勝過白鴿子,嬌紅勝過紅玫瑰。
造化生你,自鬥智慧,使你一身,俊秀薈萃。
她說,‘你若一旦休,便天地同盡,萬物共毀。’
“你這奇異的英華,請你屈尊先下駿馬。
且把昂然的馬首鞍頭絡,韁繩鞍頭搭。
你若賞臉肯貶身價,那我的溫存浹洽,
有萬般未經人知的甜蜜,作你的酬答。
咱們到這永無嘶嘶蛇鳴的地方先坐下,
坐定後,要緊緊相偎倚,我好把你來吻殺。
“我這吻,決不會因過多而膩得你噁心,
它若越多,它就越會惹得你饑渴難忍。
它叫你的嘴唇時紅時白,變化無窮盡。
十吻猶似一吻新,一吻就甜過二十吻。
如果在這樣消遣光陰的娛樂中共廝混,
那么,炎夏遲遲的長日,都要去得像一瞬。”
她這樣講,並捉住他汗津津的手不放。
(汗津津的,表示他精力充沛、血氣盛旺)
風情激得她顫聲叫這汗是玉液瓊漿,
世上給女神治相思的靈藥,數它最強。
愛焰給了她一股力量,弄得她如痴如狂,
叫她勇氣勃勃地,把他從馬上揪到地上。
她一隻手挽住了韁繩,把駿馬輕攏,
另一隻胳膊把那嫩孩子緊緊挾定。
只見他又紅臉,又噘嘴,老那么心硬,
似木石無靈,不懂什麼叫男女風情。
她臉又紅,心又熱,似一團炭火,熊熊融融,
他臉也紅,心卻冷,只羞似霞烘,嚴如霜凝。
她輕快敏捷地——使她這樣的是愛力——
把鏤飾的韁繩在皴裂的樹枝上拴起。
馬已經這樣系牢,她就連忙打主意,
想把騎馬那個人的心也牢牢緊系。
她像願意人家對她那樣,推他仰臥在地。
愛既無法使他就範,她就用力把他控制。
他一倒在塵埃,她也臥下和他並排。
他們用胳膊和胯骨支身,側臥相挨。
他直皺眉頭,她就直撫摸他的兩腮。
他開口罵,她就用吻把他的嘴堵塞。
她一邊吻,一邊把情話續續斷斷講起來。
“你要是罵,我就堵住了你,叫你有口難開。”
他又煩躁、又害臊,鬧得兩腮似火燒。
她就用淚往他處女一般熱的臉上澆。
接著又嘆息像輕風嫋,金髮像日色耀,
把汗在他臉上的淚痕,給他吹乾拂掉。
他罵她輕佻,說她不知自好,淨賣弄風騷。
他還要絮叨,她就用嘴堵得他語咽聲銷。
空腹的蒼鷹,餓得眼疾心急,饞涎欲滴,
抓住小鳥,用利喙把毛、肉、骨頭一齊撕。
鼓翼助威勢,貪婪猛吞噬,忙忙又急急,
飢胃填不滿,食物咽不盡,就無停止時。
她就像這樣,把他的額、腮、下頦吻個不已,
因為她吻完了一遍,又從頭兒開始吻起。
他無奈只好不抵抗,要他情願卻難想。
他躺在那兒直喘息,氣都撲到她臉上。
她把這氣吸,像強者吃弱者的肉那樣。
她說這就是天降的雲液,神賜的玉漿;
她恨不得她的雙頰就是花園,花發草長,
好來承受這樣甘霖的灌溉,瓊露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