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詩選-維納斯與阿都尼


自稱為‘愛’的衛士,給它警戒,把它護持;
要永遠惹起虛驚,要永遠煽動起叛逆;
在太平無事的時候,老大呼殺敵、殺敵;
使溫存柔和的‘愛’,也把熱勁頭冷卻減低,
像涼水和濕氣,把騰騰的烈火壓制滅熄。
“性情乖戾的奸細,販賣戰爭的惡匪徒,
專把‘愛’的嫩蕾幼芽殘害齧食的花蠹,
造謠生事、挑奸起火、搬是弄非的‘嫉妒’,
有時把真話傳播,又有時把謊言散布。
他在我的心裡鼓動,在我的耳邊上咕嚕,
說我若是愛你,我就得為你的性命憂懼。
“不但如此,他還在我眼前呈出幅畫圖。
畫裡出現的是一個憤怒凶暴的野豬,
在它那鋒利的長牙下面,有一個形體,
和你的極相似,正仰面躺著,血肉模糊。
這血還把地上長的山花野卉濡染沾污,
使它們悲傷哀毀,把身子低彎,把頭低俯。
“我現在只想到這種光景,就全身發抖,
如果我想的成了真事,那我該怎么受?
這種想法,叫我這脆弱的心不禁血流。
‘憂愁’教給我,把未來的事,預先就看透。
因此,你若明天一定要去和野豬作對頭,
我可預言:你要一下送命,我要一生髮愁。
“你若非去行獵不可,那你可得聽我說:
只可向膽怯會跑的小兔,放出狗一窩;
或者把狐狸捉,它們只憑狡猾謀逃脫;
或者把小鹿逐,它們見了人只會閃躲。
你只可在丘原,把這類膽小的動物獵獲,
還得騎著健壯的馬,帶著獵犬去把圍合。
“你若把目力弱的野兔趕起,你可注意,
看一下,那可憐的小東西,想逃避追敵,
怎樣跑得比風還快,怎樣想制勝出奇,
拐千彎,轉萬角,閃躲騰挪,旁突又側馳。
它在籬落的空隙間,進進出出,撲朔迷離,
使它的敵人,像在迷宮裡一樣,錯亂驚異。
“它有時跑進羊群里,和它們混成一隊,
把嗅覺靈敏的獵狗,迷惑得不知其味;
又有時,就躦到小山兔地下的深穴內,
使高聲叫喚的追敵,暫時停止了狂吠;
又有時就和鹿群合,叫人難分它屬哪類。
這真正是智謀出於急難,巧計生於臨危。
“因為這樣,它的氣味就和別的獸混雜,
用鼻子嗅的獵狗,就無法斷定哪是它,
只好暫停吠聲嘈雜,一直到忙搜緊查,
才又把失去了的氣味找得分明不差。
於是它們又狂吠起來,只鬧得回聲大發,
就好像另有一場追獵,正在天空里雜沓。
“這時,可憐的小兔,在遠處的山上息足,
用後腿支身,叫前身拱起,把兩耳聳立,
聽一聽它的敵人是否仍舊窮追緊逼。
霎時之間,它聽見了它們的狂吠聲起,
於是,它心裡的難過,絕不能用筆墨表出。
只有那病已不治、聽見喪鐘的人可以比。
“這時只見那可憐的東西,滿身露沾濡,
東逃西跑,側奔橫逸,曲里歪斜難蹤跡。
叢叢惡荊棘,都往它那疲乏的腿上刺,
處處黑影把它留,聲聲低響使它停止。
因人一旦倒運,他就成了眾人腳下的泥,
而且一旦成泥,就沒有人肯把他再拾起。
“你好好地躺定,我還要說幾句給你聽。
別掙扎。我不許你起來,你掙扎也沒用。
我要你把獵野豬看作是可恨的事情。
因此,我大談道理,不像我本來的光景,
以此喻彼,用彼比此,彼此相比,層出不窮,
因為‘愛’,能對每樣災難悲愁,都解說闡明。
“我剛才說到了哪裡?”他說:“不要管哪裡。
只要放我走,就不管哪裡,都首尾整齊。
夜已經過去了。”她說:“喲,那有什麼關係?”
“我有幾個朋友,”他說,“約好了正等我呢。
現在這樣黑,我走起來,一定要摔跤失足。”
“夜是頂好的時候,”她說,“叫愛情使用目力。
不過你若真摔倒,喔,那你這樣想才好:
那是大地,愛你美貌,故意讓你跌一跤,
叫你嘴啃地,她好乘機偷著吻你一遭。
即便君子,見了珍寶,也要眼饞把它盜。
因此,靦腆的黛安娜,用慘雲愁霧把臉罩,
否則也難保不偷吻你,把一生的誓言拋。
“我現在才懂得,今夜為什麼這樣黑。
這是黛安娜害羞,掩起銀光而自晦。
要等獨出心裁的‘造化’被判逆天罪;
因為她從天上盜走模子,神聖尊貴,